一个月后，主题为《蚀》的画展在市中心美术馆如期举行。
开幕当日，美术馆外人头攒动，艺术爱好者，评论家，媒体记者络绎不绝，盛况空前。
文落川穿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装。
他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这在他比赛时都极为罕见。
逛展途中，还时不时偷偷瞟向身边的楚奕辰。
楚奕辰依旧是一身简约的黑色穿着，气质清冷，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参观一个寻常的展览。
两人随着人流走进展厅。
巨大的展厅内，灯光经过精心设计，聚焦在一幅幅震撼人心的画作上。
压抑的色调，凌厉的笔触，挣扎的情感。
以及那在黑暗中顽强透出的微光。
所有属于moon的独特印记，扑面而来。
文落川看着这些他熟悉无比的作品，心跳越来越快。
他一边装作认真欣赏，一边用眼角余光密切关注着楚奕辰的反应。
楚奕辰看得很专注。
最后，在一幅名为《窒》的画前停留了许久。
画面上是纠缠扭曲的黑色线条，紧紧缠住了一只破损的纸鸢。
但在最中心，有一道十分细微的，像是要被吞噬的银色裂缝。
文落川注意到，楚奕辰看着那幅画时，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士微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看样子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或是画展的组织者。
文落川正想示意楚奕辰有人过来，却见那位女士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了楚奕辰身上。
脸上露出了热情而又不失恭敬的笑容。
“moon老师，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安排人接待您。”
她的语气相当熟稔。
moon老师？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楚奕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了幻听。
楚奕辰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招呼，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只是对着那位女士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李总监，不用麻烦，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承认了。
文落川傻傻愣在原地，看着楚奕辰那张清俊的侧脸。
所以……是真的。
那个用画作陪伴他度过低谷的moon。
那个他从大学开始就喜欢上的，不惜一切收集了所有作品的moon。
那个从未公开露面的moon。
就是楚奕辰。
就是眼前这个……相爱了近七年的恋人。
狂喜，震惊，委屈，难以置信。
各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楚奕辰与李总监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对方便识趣地离开了。
这时，他才转过头，看向身边僵立着的文落川。
看到文落川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楚奕辰并不意外。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文落川冰凉且有些颤抖的手。
“抱歉，没告诉你。”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终于让文落川回过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翠绿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你……你……”
楚奕辰握紧他的手，将他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稍稍拉回。
他靠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回家再跟你解释。”
文落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这双他亲吻过无数次的眼睛。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头晕目眩。
周围的观众似乎有人认出了赛车明星Rowan，开始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也有人对楚奕辰的来历感到好奇，窃窃私语。
楚奕辰无视了那些视线。
拉着依旧处于震惊恍惚状态的文落川，穿过人群，径直朝着展厅外走去。
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文落川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只是偏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在开车的楚奕辰。
他追逐的光，原来一直就在他身边。
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整整七年。
“你……真的是moon？”
“嗯。”
前方红灯，楚奕辰踩下了刹车。
“大二的时候，我转了专业。”
“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我爸……”
“他逼着我全部填了经济相关的专业。”
“说什么，等着让我毕业了回去继承家业。”
楚奕辰像是想起当时的鸡飞狗跳，无奈地苦笑一声。
“从国际贸易学转到雕塑学，不光是我爸，校长都快吓死了。”
他说着，又轻轻敲着方向盘。
“但是你第一幅发在网上的画，是你高二的时候。”
文落川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楚奕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料到文落川连这个都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是。那时候……只是随手画的，发在一个很小的匿名论坛上。”
“可我看到的时候，那幅画已经小有名气了。”
车继续前行。
楚奕辰愣了一下。
他不爱上网，也不太关注自己作品发布后的结果。
车缓慢驶入停车场，楚奕辰刚停好车，就听沉默许久的文落川再次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文落川眼眶红彤彤的，像是在他开车的时候偷偷哭了一趟。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的画，我跟你分享过那么多次……”
“我甚至……我甚至把你早期的画册当宝贝一样收藏，在你面前像个傻子一样兴奋地分析……”
他想起了无数次，他捧着画册，窝在楚奕辰身边。
指着那些色彩和线条，诉说着自己的理解。
而楚奕辰，就那样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从不打断，也从不点破。
这感觉太复杂了。
像是被最信任的人瞒天过海，又像是……
浪漫与荒谬交织在一起。
他爱了那么久的人，和他爱了那么久的画，竟然是同一个灵魂。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楚奕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歉意。
“moon只是一个代号，是我逃离现实的一个出口。”
“我没想过它会被人熟知，更没想过会……遇到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着你那么喜欢moon的画，我既高兴，又……害怕。”
“害怕？”
文落川不解地看着他。
“害怕你知道后，会失望。”
楚奕辰垂下了眼眸，眼底藏着些许不可告人的脆弱。
“moon在你的想象里，是完美的，是充满力量的。”
“但现实里的我……”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被人说过无趣，冷漠。”
“我还有一堆麻烦的家事，和不算健康的身体。”
“我怕……怕揭晓答案后，你……会失望。”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指上那抹似乎无法洗掉的颜料。
“而且，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moon这个身份。”
“这让我觉得……更真实。”
文落川捧起了楚奕辰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楚奕辰，你听好了。”
文落川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
“我喜欢moon的画，是因为它在无数个我觉得撑不下去的瞬间，给了我力量。”
“我感受到了画后面那个灵魂的倔强。”
“而我爱你，爱的是楚奕辰。”
“是哪怕有缺点，哪怕会让我心疼，会让我气得牙痒痒的楚奕辰。”
他看着那张有些慌乱涨红的脸，抚去他眼角的水光。
“我怎么会因为你就是moon而失望？我他妈是高兴得快疯了好吗？！”
文落川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
“这简直是……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他妈酷的事情……”
他用力抹了把脸，又哭又笑地看着楚奕辰。
楚奕辰怔怔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所有的不安都被这直白的情感冲刷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是我太蠢了。”
多余的话，被汹涌的浪潮吞没。
绯色交织出美轮美奂的画卷。
“哥…你长得……好好看……”
安全带被解开。
泛红的胸口被躁动的指腹按住，楚奕辰已经无力去阻止他的放肆。
“储物盒……”
“什么？”
文落川与他贴得很近，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楚奕辰耳尖红的快要滴血。
“我说，东西在副驾驶的储物盒里……”
文落川勾起坏笑，一手托着他的腿，一手去探。
“这可是哥哥自己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