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争吵,让汤咖喱店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凝重。
当两人终于放下碗筷,走出店门时,那份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没有消散。
金姬苏走在前面,脚步匆匆,刻意与身后的蓝玉拉开了一段距离;而蓝玉则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跟在后面的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
就在大家以为要按原计划,继续拍摄逛狸小路商店街的画面时,蓝玉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对着扛着摄影机的导演,用一种略带疲惫和歉意的语气说道:
“抱歉,今天的拍摄,先暂停一下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蓝玉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个苦笑,看了一眼不远处金姬苏倔强的背影,压低声音继续说:“我们……好像需要一点空间,单独沟通一下。麻烦你们,先去下一个拍摄地点做准备吧,给我们留一辆车就行。”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与女友吵架后,需要私下和解的“男朋友”角色。
导演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点了点头,迅速指挥着工作人员们收起设备,登上了另一辆商务车。很快,工作人员们便先行离去,只留下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安静地停在路边。
瞬间,周围所有的镜头都消失了。
待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后,蓝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快走几步,追上了金姬苏,脸上那份沉重和失落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赞赏。
“努那,”他笑着,对着金姬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刚才的演技,绝了!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听到他的夸奖,金姬苏转过身来,却只是扯动嘴角,挤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因为,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刚才那场爆发,并不全都是演技。
其中,夹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真心。
以前,当她还是一个旁观者时,看到蓝玉在视频中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嘉宾们暧昧互动,她只会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替洁妮感到不值,替她对蓝玉单方面的喜爱感到不值。
可如今,当自己被冠上了“蓝玉女友”这个身份后,一切都变了。
尽管她时刻提醒自己,这个身份只是暂时的,是一纸合约,是一场表演。
但当她再想到,蓝玉每期视频都要和不同的、漂亮的、年轻的女爱豆们进行那些亲密的互动——其中甚至还不乏自己认识的朋友,乃至自己同团的队友时,一股难以抑制的、真实的酸涩感,就像不受控制的藤蔓,悄悄地爬满了她的心脏。
那种感觉,是剧本里没有的。
但金姬苏不能,也不敢,将这份真心表现出来。
她只能强装镇定,抬起头,迎上蓝玉的目光,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掩饰道:“那是当然。我不是说了嘛,我以后想当演员的想法,可是货真价实的。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演技喽。”
蓝玉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开始阐述自己的“导演思路”:“我觉得,为了突出这场冲突的真实性,原定的逛狸小路和吃下午茶的部分,就都不拍了。”
“我们就直接把今晚要拍的内容,接到这场冲突之后。这样剪辑出来,观众就会认为,我们是真的爆发了严重的冲突,严重到下午的拍摄都无法继续。直到晚上,我们才把问题解决好,重归于好。这样一来,故事线就更完整,也更有戏剧张力了。”
金姬苏安静地听着,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和头脑。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蓝玉看了看手表:“距离我们出发去晚上那个拍摄地点,大概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他转过头,对着金姬苏露出了一个神秘而又充满诱惑的微笑。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在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镜头的拍摄下,我们可以……真真正正地,像一对普通人一样,自由地逛逛这条狸小路商店街了。”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没有了工作人员的跟随,没有了时刻对准的镜头,两人就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瞬间获得了灵魂与自由。那种卸下所有防备的轻松感,让他们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们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重新汇入了狸小路商店街熙熙攘攘的人潮。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为了“节目效果”而逛街。
金姬苏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最纯粹的好奇。
她拉着蓝玉的手,兴冲冲地钻进一家摆满了“白色恋人”和“六花亭”的特产店,像个小仓鼠一样,往购物篮里塞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点心和巧克力,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个给妈妈,这个给爸爸,哦对了,还有dalgom的零食……”
蓝玉就跟在她身后,任劳任怨地充当着“移动置物架”,怀里抱满了她挑选的各种伴手礼,脸上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逛累了,他们就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很温馨的咖啡馆,享受了一顿没有任何拍摄任务的、真正的下午茶。
金姬苏点了一份草莓松饼,她用叉子叉起一块沾满了奶油和新鲜草莓的松饼,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递到了蓝玉的嘴边,示意他尝一尝。
蓝玉也很自然地张开嘴,接受了她的投喂。那份甜蜜,似乎不仅仅来自于松饼本身。
在路过一家游戏厅时,金姬苏被门口一排五颜六色的扭蛋机吸引了。她换了一把硬币,像个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挨个尝试,每当扭出一个新奇可爱的小挂件时,都会献宝似的拿到蓝玉面前炫耀。
而在游戏厅的最里面,摆放着一排抓娃娃机。其中一台机器里,堆满了蓝色的小怪物——史迪仔。
金姬苏的脚步瞬间就停住了。她趴在玻璃窗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里面一只姿势特别可爱、抱着菠萝的史迪仔玩偶,眼神里写满了“我想要”。
“努那想要这个吗?”蓝玉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她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交给我。”
蓝玉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换了一堆游戏币。然而,抓娃娃这件事,显然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他一次又一次地投币,操控着那只看起来软弱无力的爪子,却总是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金姬苏就在一旁,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紧张加油,再到最后的唉声叹气。
“哎呀,差一点点!”
“往左边,再往左边一点!”
“啊——又掉了!”
就在蓝玉几乎要放弃,准备投入最后一枚游戏币时,奇迹发生了。
那只摇摇晃晃的爪子,在下落时,竟然精准地抓住了那只抱着菠萝的史迪仔的后颈,稳稳地将它提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咚”的一声,掉进了出口。
那一瞬间,金姬苏的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
几秒钟的寂静后,她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充满了惊喜与激动的欢呼:
“啊——!抓到了!你抓到了!”
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极致兴奋驱使下,她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像一只归巢的乳燕,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了蓝玉的怀中!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预演和设计的拥抱。
蓝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撞得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那具身体的柔软与纤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和香水味道的馨香,蛮横地钻入了他的鼻腔。她的头发蹭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份安静只持续了短短的两秒钟。
金姬苏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像是被火烫到,又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从蓝玉的怀抱中弹开,脸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激动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双手紧张地在身前绞在一起,眼睛慌乱地看着地面,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蓝玉看着她那副羞窘到快要原地蒸发的可爱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回味着刚才那个短暂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拥抱。
怀里的感觉……
还真是,香香软软的。
…………
三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像一场短暂而美妙的梦。
当手机闹钟响起,提示他们该出发前往下一个拍摄地时,两人都从那份无拘无束的惬意中抽离了出来。那个因抓到娃娃而引发的、失控的拥抱,所带来的暧昧与尴尬,也被心照不宣地,留在了狸小路喧嚣的游戏厅里。
汽车驶离了繁华的札幌市区,朝着西南方向一路前行。窗外的景色,也从都市的水泥森林,逐渐过渡为连绵起伏的翠绿山峦和开阔的田野。
当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为云层镶上瑰丽的金边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这次拍摄的最后一站——洞爷湖。
汽车沿着湖边的公路行驶,一片壮丽的湖光山色在眼前徐徐展开。
巨大的破火山口湖,在黄昏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静谧的宝蓝色,湖中央的几座岛屿,如同散落在蓝色绸缎上的翡翠。远处的有珠山和昭和新山还在冒着袅袅的白烟,为这幅宁静的画卷,增添了一丝属于大自然的、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感。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坐落在湖畔、拥有着绝佳观景位置的一家高级温泉旅馆。
当汽车在旅馆古朴的门廊前停下时,提前赶到的工作人员们早已架好了机器,做好了所有的拍摄准备。
车门打开,蓝玉率先下车,然后绅士地绕到另一边,为金姬苏打开了车门,并伸出了手。
金姬苏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当她站稳后,便极其自然地,向前一步,挽住了蓝玉的手臂,将半个身子都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身侧。她的脸上,挂着雨过天晴般的灿烂笑容,眼神里再也看不到中午争吵时的一丝阴霾。
仿佛那场发生在汤咖喱店的冲突,真的只是一场短暂的、无伤大雅的情侣间的小别扭,并且已经在下午那段不为人知的“私下沟通”中,被完美地解决了。
两人就这样姿态亲密地,在镜头的簇拥下,走进了温泉旅馆。
穿着精致和服的旅馆老板娘,早已恭候在门口,用温婉的日语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工作人员为他们预订的,是这家旅馆最好的一间、名为“湖月”的特别室。推开障子门,一股清新的榻榻米草席香气扑面而来。房间内的装修是极其传统的日式风格,简洁的线条,素雅的配色,处处都透着一股“侘寂”之美。
而这间房间最值得称道的,无疑是穿过落地玻璃门后,那个专属的、被精致日式庭院所环绕的私人露天温泉。温泉池由天然的岩石砌成,池边还摆放着几盏石灯笼,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洞爷湖,视野毫无遮挡。
在老板娘的指引下,两人各自进入了更衣室,准备换上旅馆提供的浴衣(简式和服)。
对于金姬苏来说,穿戴浴衣轻车熟路。但对于蓝玉而言,这层层叠叠的布料和复杂的腰带系法,却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那宽大的袖子,束缚的腰带,以及踩着木屐时别扭的步态,都让他有一种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束缚感。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印着暗纹的浴衣,脸上写满了别扭。
但一想到,后续环节,就是在这绝美的湖光山色中,泡上一次舒舒服服的温泉……
蓝玉深吸一口气,还是默默地忍了下来。
毕竟,为了最终的美好体验,忍受一点过程中的不适,似乎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