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原本的纹路呈现出与火焰同源的橙红色光泽,却又很快内敛下去,仿佛只是材质的自然反应——但并未引发任何的异常。
他能感觉到,镰刀如同一个饥渴的容器,正在吸收、承载着他的能量,并且表现得异常稳定,没有丝毫排斥或过载的迹象。
拾夜忍不住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释然,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抗拒它,或许正是因为内心仍对那段经历心存余悸,但若因此就否认其作为武器的价值,则是一种懦弱——真正的强大,在于驾驭力量,而非被力量的来源所束缚。
无论是这柄镰刀,还是新获得的「毁灭」命途的力量,它们从始至终都只会是工具,决定其性质的,永远是使用者的意志。
就比如——原本用于对抗虫群的装甲,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用于守护流萤的力量。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手腕一翻,沉重的镰刀在他手中轻轻划出一道简洁的弧线,同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声,随即被拾夜稳稳地反手收在了身侧——
动作依旧生涩,但那沉重的兵器与他挺拔的身姿之间,竟产生一种微妙的协调感。
拾夜手中的火焰悄然熄灭,那柄黯黑镰刀恢复了沉寂,静静倚靠在他身侧——他目光微垂,落在冰冷的刀身上,仿佛在与一段不愿回首却又无法割舍的过去对视。
“如何,已经决定了?”
刃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虽说他一直闭目抱着支离剑,但很显然,他感知到了拾夜方才的试探与那声意味复杂的轻笑。
拾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再次隔着衣物,触碰了一下内袋里怀表坚硬的轮廓,那真实的触感像锚点一般,将他从关于魔剑的纷乱思绪中拉回。
“嗯,”他最终应了一声,声音平稳,“一件工具而已,能用的话,为什么不用?”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刃。
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猩红的瞳孔在星海的微光映照下,少了几分平日的死寂,多了些难以辨明的深沉。
“倒是你,”拾夜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之前我的那股力量......对你很有效?”
他指的是在洞穴中,自己强行调动与「焦土」的联系,为刃压制魔阴身的那道精神能量——那时情况紧急,他几乎是凭本能行事,但后果便是彻底失去了好不容易获得的对「焦土」的感知。
刃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支离剑冰冷的剑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嗯,”他应道,声音似乎更显沉凝,“奇特的力量...与卡芙卡的言灵相差甚远。”
他的视线转动,看向舷窗外流逝的星辰,仿佛在回忆那股力量涌入体内的感觉。
“它像是......一道枷锁,”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在那一刻,疯狂被强行隔绝,我的理智才得以重掌身躯。”
“凭借它,即便没有卡芙卡的言灵,我仍然可以短暂控制魔阴身。”刃十分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怒。
刃的视线从舷窗外收回,那双瞳孔再次落在了拾夜身上,舱内也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寂静,只有引擎的嗡鸣作为背景。
拾夜能感觉到,刃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那份力量...”许久,刃低沉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多谢......”
这两个简单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异常艰难,却也格外郑重,毕竟——对于刃而言,表达感谢,远比挥剑厮杀要困难得多。
拾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刃会如此正式地道谢,他看向刃,对方依旧抱着支离剑,姿态未曾改变,但那猩红瞳孔深处翻涌的、被永恒痛苦磨蚀的波澜,似乎因这声道谢而短暂地平复了一瞬。
“不用谢,”拾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都是同伴,而且...从当时的情况来讲,那是最好的选择。”
刃极轻微地颔首,没有再就此多言——感谢已表达出来,再多的话语便会是冗余。
拾夜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操纵台,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点,调出星轨图看了看——那颗翠绿色的星球与飞船的距离在稳步缩短。
他重新靠在驾驶座上,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星海,虽然身体的疲惫依旧存在,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清醒状态。
他回想着刃口中的那两个字——枷锁。
没想到,刃竟会如此描述。
对拾夜和流萤来说,「焦土」确实是一种保护,但却要因此而失去做梦的权利,这样看来,「焦土」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呢?
他微微侧头,看向倚在座椅旁的黯黑镰刀,此刻的它异常安静,再无之前的狂躁。
拾夜心中已然明了——
他不会排斥使用它,正如他所想,工具本身无谓善恶,关键在于执器之手所向何方,这柄曾浸染无数鲜血、试图将他拖入毁灭深渊的魔兵,将成为他守护之路上的又一件利器。
他会驾驭它,如同驾驭体内新增的「毁灭」命途,以及更深层次的「完全燃烧」。
时间在静谧的航行中流逝。
舷窗外的星光逐渐变得熟悉,星轨图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那颗翠绿色的星球,已经出现在视野中,正逐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