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358团团部驻地，比小王庄气派得多。青砖灰瓦的院落，门口哨兵挺立，军装笔挺。李云龙带着虎子和两个警卫员，风尘仆仆地骑马赶到，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团部会客厅外，楚云飞一身整洁的晋绥军军服，早已闻讯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却带着距离感的笑容。
“云龙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楚云飞拱手抱拳，声音清朗，“快请进！尝点我新得的龙井？”
李云龙哈哈一笑，大步流星走进厅内，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客座上，端起勤务兵刚奉上的茶就灌了一大口，咂咂嘴：“好茶！不过云飞兄，咱老李是个粗人，品茶这精细活儿整不来，还是地瓜烧对胃口！”
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楚云飞，“云飞兄，咱俩就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开门见山，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子是来‘化缘’的！”
楚云飞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在主座坐下：“哦？云龙兄如今可是兵强马壮，刚刚在赵家沟打出了赫赫威名，松井两个加强中队都栽在你手里，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怎会想到来我这里‘化缘’？
莫不是又看上了我358团哪点家当？”言语间带着一丝调侃，却也点明了李云龙此行的背景。
李云龙一拍大腿，脸上表情瞬间“愁苦”起来：“云飞兄，你可别提了！赵家沟这一仗，是啃下来了，可那是硬骨头啊！咱新一团，那是砸锅卖铁，把老本都拼上了！
咱们两家联手，算是把老鸦碴子这硬骨头啃下来了！小鬼子这几天也确实在收缩防线，龟缩在县城和几个大据点里。可这代价，大啊！”
他叹了口气，仿佛真被掏空了家底：“别的损耗咱还能咬牙顶一顶，唯独一样，真他娘的没辙了！就是在你部，王团副那里。化缘来那十五支晋造一七式冲锋枪！
那可是近战突袭、巷战掏心窝子的尖刀啊！好家伙，几场硬仗下来，子弹打光了！一点不剩！找遍咱根据地，没处补充！眼瞅着这些好宝贝就要变成烧火棍，老子心疼得觉都睡不着！”
李云龙身体前倾，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语气却显得格外“诚恳”：“云飞兄，你是知道的，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新一团穷啊！
不比你们358团家大业大。这冲锋枪弹，只有你这‘娘家’才有。你看，咱在赵家沟，也算替你挡了河源方向的疯狗，省了你不少麻烦吧？这冲锋枪子弹，就当是给咱兄弟部队补点损耗，支援支援？”
楚云飞听着李云龙这连哭穷带表功、最后图穷匕见要东西的话术，不由得摇头失笑。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云龙兄啊云龙兄，你这张嘴，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帮了点忙，就惦记着要工钱？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他放下茶杯，看着李云龙那副“你看着办”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让咱们现在还是戮力同心，共御外侮呢。你李团长开了金口，我楚某人若是一毛不拔，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副官吩咐道：“孙副官，去军需库，调拨二十箱，晋造一七式冲锋枪弹，给李团长装车。”
“是！团座！”孙副官领命而去。
李云龙一听“二十箱”，眼睛顿时亮得像灯泡，脸上那点“愁苦”瞬间烟消云散，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云飞兄！够意思！够朋友！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放心，这批弹药到了咱手里，保证都招呼到小鬼子的脑袋上！”
楚云飞看着李云龙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行了行了，云龙兄，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和感慨，“不过，云龙兄，有件事，倒是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李云龙正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闻言一愣：“啥事？云飞兄但说无妨。”
楚云飞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沉了几分：“最近几天，我听到些风声。上面……似乎有调整防区的意思。我358团，可能要换防到别处去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拧了起来：“换防？去哪？”
“具体还不清楚，但可能性不小。”楚云飞转回头，看着李云龙，眼神里带着一丝郑重，“云龙兄，你我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但在此地并肩作战，打击日寇，也算配合默契。
无论将来我去哪里，都希望我们还能有机会联手抗敌！拱卫桑梓，保境安民，此乃军人天职！”
李云龙看着楚云飞认真的神情，也收起了嬉笑，用力点点头，端起茶杯：“说得好！云飞兄！不管他娘的上面怎么折腾，打鬼子这事儿，咱老李认你是个爷们！
只要目标一致，打鬼子，咱新一团的大门永远给你开着！来，以茶代酒，敬咱们并肩作战的情分！”
“好！敬并肩作战！”楚云飞也端起茶杯，两人郑重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茶香中，带着一丝离别的预感和对未来的复杂期许。
告别楚云飞，李云龙带着满载冲锋枪子弹的大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小王庄。刚到村口，就听见训练场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吩咐虎子带人把弹药入库，自己则直奔训练场。
先是一营的地盘。张大彪正扯着嗓子指挥士兵们挖防炮洞和加固工事。李云龙背着手，脸色阴沉地巡视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他停在一条新挖的交通壕旁，用脚踢了踢旁边一个挖得浅、顶部敷衍的小坑，声音如同炸雷：
“张大彪！这就是你给老子挖的猫耳洞？他娘的跟兔子窝有什么区别？顶上就盖了层薄土？鬼子一颗掷弹筒砸下来，里面的人就得变成肉馅儿包子！”
张大彪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抹了把汗：“团长，这…时间紧，土太硬…”
“放屁！”李云龙毫不客气地打断，“时间紧？鬼子炮弹飞过来的时候跟你讲时间紧？土硬？挖不动就拿命去填？”他蹲下身，指着洞壁和顶部，“看见没有？要深挖！至少能弯着腰蹲进去！
顶部要用粗木头撑住，上面盖的土要厚实、要夯实！洞口要开在侧面，避开直射火力！里面还要挖个能蜷身的小凹槽！这他娘的才是保命的洞！”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旁边一群噤若寒蝉的士兵：“都给老子听好了！挖工事，就是挖活路！糊弄工事，就是糊弄你自己的小命！
老子在训练场上骂你们，是让你们在战场上少流血！谁再给老子糊弄，就滚去炊事班背大锅！新一团不要这种拿命不当回事的兵！
王怀保！”“到！”三营长王怀保赶紧跑过来。
“你亲自盯着一营这片，按老子的标准，重新挖！每个洞，老子要亲自验！不合格的，挖洞的人给老子加练十公里武装越野！张大彪，你也跟着学！学不会，你也给老子去跑！”李云龙命令道。
“是！”王怀保和张大彪齐声应道，张大彪更是臊得脖子都红了。
处理完一营，李云龙又转到二营的训练区域。这里秩序井然，士兵们在沈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术配合和射击训练。李云龙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沈泉看到团长过来，连忙迎上来敬礼：“团长！您回来了？楚团长那边…？”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询问。
李云龙咧嘴一笑，带着点得意：“嘿嘿，老子亲自出马，能空手回来？二十箱冲锋枪弹！一万两千发！够咱们那十几支宝贝疙瘩敞开了突突一阵子了！楚云飞这小子，刚开始还跟老子装傻！”
沈泉一愣：“哦？楚团长也玩这手？”
“屁！”李云龙笑骂，“是老子的套路！明面上，老子是去‘哭穷’——‘云飞兄啊，咱新一团穷得就剩裤衩了，冲锋枪快成烧火棍了！’暗地里呢？”
他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烁，“老子给他戴足了高帽，点明了咱们替他挡枪子的情分！他楚云飞是体面人，又好面子，能不给？还给了这么多！这就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还得哭在点子上！你小子学着点！”
沈泉恍然大悟，笑着点头：“高！实在是高！团长，还是您亲自出马分量足！楚团长这‘善财童子’，当得是心甘情愿啊！”
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沈泉的肩膀：“行了，好好练你的兵！特别是防炮！鬼子吃了大亏，下次来，肯定带着重炮！把咱们的家当，还有这些新兵蛋子的命，都给老子看紧了！练成精兵！”
“是！团长！保证完成任务！”沈泉立正答道。
两人正说着，窑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风尘仆仆、带着旅部臂章的通讯员在虎子的引领下冲了进来。
“报告李团长！旅部急令！”
通讯员“啪”地敬礼，递上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
李云龙神色一肃，接过信封迅速拆开。他目光扫过信纸，眉头先是微蹙，随即舒展开，最后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知道了！告诉旅长，李云龙保证按时赶到！”李云龙将命令收好。
通讯员敬礼离开。
李云龙背着手在操场上踱了两步，站定，对沈泉干脆利落地下令：“沈泉！旅长有重要作战指示，命令老子三天之内赶到旅部！你马上去仓库，把那些该修、该处理的破烂，清点装车，老子明天带上当‘伴手礼’！”
沈泉一愣：“破烂？”
“对！”李云龙掰着手指数，“上次赵家沟炸塌埋了、枪管弯了那挺九二式重机枪，还有缴获那门炸散了架的九二步兵炮的零件，哦对了，白马坡那两门90炮： 零件不全，趴窝待修，对吧？
赵家沟新缴那三门90炮： 看着还行，但毛病不少，也得修，没错吧？
那32发92步兵炮炮弹： 咱没炮，纯属占地方的‘铁疙瘩’，可旅部有炮，正好孝敬旅长了！
还有几挺实在修不好的歪把子，还有那些拆下来的、磨平了膛线的破枪管子…都归置归置！”
沈泉有些迟疑：“团长，您…您就带这些去旅部？旅长见了，怕不是要拿马鞭子抽您？”
李云龙眼睛一瞪：“屁话！老子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这些玩意儿，旅部后勤的老张头手艺好，没准能攒巴攒巴修好！咱们留着也是占地方生锈。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在那些‘破烂’下面，给老子压上一百支品相最好的三八大盖！再压上一万发6.5子弹！用油布包好点，别让路上颠簸磕碰了！”
沈泉一听，立刻会意，笑着点头：“高！团长！明面上是去旅部‘哭穷’——‘旅长，您看，咱新一团就剩这点要修的破烂了！’暗地里呢？”
他凑近一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旅长，这一百条好枪一万发好弹，是咱勒紧裤腰带孝敬您的！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咱还得继续哭穷呢！’ 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玩得漂亮！保证让旅长哭笑不得，还得念您的好！”
“少拍马屁！”李云龙笑骂，“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子穷得叮当响的形象得立住！好东西得藏着掖着点，不然旅长下次打劫起来更狠！赶紧去办！收拾好了，老子明天一早就出发！”
“是！”沈泉领命而去，脚步轻快。
李云龙走到窑洞门口，望着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听着士兵们操练时中气十足的吼声，又摸了摸怀里那份旅部的命令。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磨刀石已备好，刀刃正在淬火，无论旅长召见所为何事，新一团这把刀，是越来越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