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峪,这座曾经见证过辉煌胜利的山岭,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考验。
硝烟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灼热的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密集如爆豆般的枪声、以及双方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与嘶吼。
日军山口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木村少佐和第二大队大队长中岛少佐,如同两只被逼到绝境的疯狗,将对联队长安危的焦虑和对当前战局的不解,全部化为了对前方八路军阵地的疯狂进攻。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急于救援的对象——山口次郎大佐及其主力,早已在远寨山化为齑粉。通讯的彻底中断,反而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误的紧迫感:联队长正在苦战,急需他们的支援!
“炮击!延伸射击!为步兵开辟道路!”木村少佐站在临时设立的观察所里,举着望远镜,脸色因焦急和愤怒而扭曲,对着身边的炮兵联络官咆哮。
联队直属炮兵中队的火力被发挥到了极致。6门四一式山炮、4门九二式步兵炮、10门90mm迫击炮、6门37mm速射炮,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二团坚守的阵地,特别是作为正面防线核心的一营阵地。
轰隆隆隆——!
大地在剧烈的爆炸中不住地颤抖。土木结构的工事在重炮面前不堪一击,被轻易撕碎、掀翻。焦黑的泥土混合着碎石和被炸断的木材四处飞溅。浓密的硝烟几乎遮蔽了阳光。
每一次炮火覆盖,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防守战士们的心上。新兵们脸色苍白,紧紧蜷缩在防炮洞的最深处,依靠着冰冷的泥土寻求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即便是老兵,也被这前所未有的炮火密度压得喘不过气。
炮火刚一延伸,日军步兵的冲锋就开始了。
“板载!”数以百计的日军士兵,在军官和曹长的驱赶下,嚎叫着如同黄色的潮水,向着硝烟尚未散尽的山头涌来。
轻重机枪提供着持续的压制火力,子弹啾啾地打在战壕边缘,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
“进入阵地!快!鬼子冲上来了!”一营代理营长许强,脸上被硝烟和汗水糊得漆黑,声音早已嘶哑,却依旧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最前沿的战壕里,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同志们!顶住!给老子狠狠地打!绝不能让小鬼子冲过去!想想还在医院里的周营长!咱们一营没有孬种!必须为旅长全歼山口主力争取时间!”
他的吼声,尤其是在这生死关头提到那位为掩护部队被鬼子飞机炸断胳膊、至今仍在医院的老营长周大眼,瞬间点燃了一营老兵们心中最悲愤的火焰!
“为周营长报仇!”
“狗日的小鬼子!来吧!”
老兵们红着眼睛,咆哮着探出身,手中的武器喷吐出复仇的火焰。九二式重机枪、歪八子、捷克式轻机枪发出急促的点射,专打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步枪兵们则瞄准那些弯腰冲锋的黄色身影,冷静地扣动扳机。手榴弹如同雨点般投向冲近的敌群。
二团长沈泉亲自赶到了一营阵地,他没有躲在指挥部,而是直接抄起一挺牺牲战士留下的捷克式,架在坍塌的工事上,对着下面汹涌而来的日军猛烈扫射!“同志们!坚持住!旅长那边就快胜利了!咱们这里多顶一分钟,就能多消灭一群鬼子!”团长的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然而,日军的攻势极其凶猛。关东军精锐的单兵素质和顽强的战斗意志在此刻展现无遗。他们利用弹坑和地形不断逼近,精准的射击不断造成守军的伤亡。一度有数十名日军冒着弹雨冲上了阵地前沿,惨烈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二营!跟我上!把狗日的捅下去!”二营长周保义大吼一声,带着预备队扑了上去。
“三营!侧翼掩护!手榴弹招呼!”三营长郑铁头也指挥部队从侧翼发起反击。
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战士们用刺刀、用工兵锹、用枪托、甚至用牙齿和拳头,与敌人殊死搏斗,硬是将突入阵地的日军又压了回去。阵地上留下了更多双方交错在一起的尸体。
在后方指挥全局的副旅长孔捷,面色凝重如山。他不断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前沿的战况,手中的铅笔在地图上迅速标记着敌我态势和火力点。
“命令团属迫击炮!分散配置,打一轮急速射,目标,日军后续跟进部队!不能让他们连续冲锋!”
“告诉沈泉,注意部队轮换,保持体力!鬼子这是要拼消耗!”
政治部主任张家欣则穿梭在相对安全的二线阵地和救护所之间,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却依旧在不停地进行着鼓动和组织:
“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我们的战友正在远方痛歼鬼子主力!我们每在这里多坚守一刻,胜利的天平就向我们倾斜一分!党员、干部带头!轻伤员不下火线!后勤保障跟上!”
战斗残酷而焦灼。日军的冲锋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二团的伤亡在持续增加,许多连排建制被打残,战士们疲惫不堪,弹药消耗巨大。
阵地几度易手,又几度被战士们用血肉之躯顽强夺回。李家峪的山岭,真正被鲜血染红。
就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一名报务员满脸激动地冲到了孔捷和张家欣面前,声音都变了调:“副旅长!张主任!旅部急电!大捷!天大捷!旅长他们……他们在远寨山,全歼了山口联队主力!
击毙联队长山口次郎!现在正派遣一团、骑兵营等部队火速向我部增援!旅长命令我部,再坚持三个小时,完成对当面之敌(日军第一、第二大队)的合围歼灭!”
这消息如同一声春雷,瞬间驱散了指挥部内的压抑和阴霾!
“什么?!全歼?!好!太好了!哈哈哈!”孔捷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畅快淋漓的大笑声穿透了炮火的轰鸣,“老李他娘的真是好样的!干得漂亮!”
张家欣也激动得眼眶发红,用力捏紧了拳头:“太好了!太好了!战士们的血没有白流!胜利属于我们!”
“快!”孔捷立刻对通讯员吼道,“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刻通报到每一个阵地!告诉每一个战士!旅长已经灭了鬼子主力,正在赶来包饺子的路上!让他们再给老子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咱们就是收网捞大鱼!”
捷报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迅速传遍了李家峪的每一处战壕。原本疲惫不堪、濒临极限的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和斗志!
“旅长威武!”
“包小鬼子的饺子!”
“坚持住!援军马上就到!”
阵地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士气陡然提升到了顶点。战士们仿佛忘记了疲惫和伤痛,手中的武器射击得更加精准有力,手榴投掷得更加奋勇!
……
与此同时,日军进攻部队的后方。第一大队大队长木村少佐和第二大队大队长中岛少佐,也感受到了对面八路军阵地突然爆发出的顽强甚至可以说是亢奋的抵抗力度,这让他们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八嘎!这些土八路……怎么越打越精神了?”木村少佐放下望远镜,焦躁地踱步,“联队部的通讯还是无法接通吗?”
“嗨依!所有波段尝试,均无回应!”通讯兵低着头,冷汗直流。
中岛少佐脸色更加苍白,他走到木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担忧:“木村君,情况不对……非常不对。从昨天开始,联队长那边的枪炮声就逐渐减弱直至消失。现在通讯完全中断,对面的抵抗反而异常增强……我恐怕……”
“恐怕什么?!”木村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但深处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联队长阁下拥有重炮和战车,就算遭遇围攻,也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
“可是,”中岛少佐苦涩地说,“我们违背了联队长要求保持十公里间隔的命令,推进过快,导致侧翼暴露,与主力脱节……如果……如果联队长那边真的因为得不到及时支援而出现不测,我们……我们难辞其咎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军事法庭的阴影。
木村少佐的脸色变幻不定,联队可能遭遇不测的想象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而中岛提到的“违令”和责任,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他随即把这种恐惧转化为了更疯狂的进攻欲望。
“不!不可能!关东军精锐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他几乎是吼叫着说服自己,“一定是八路军干扰了通讯!联队长还在苦战等待我们!
我们必须突破!必须突破过去!只有这样,才能将功折罪!命令炮兵!不要吝啬炮弹!全部打光!步兵!再次组织冲锋!这次我亲自带队!不突破李家峪,绝不后退!”
他试图用孤注一掷的疯狂进攻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对于可能存在的巨大失败的恐惧。新一轮更猛烈的炮击和步兵冲锋再次组织起来。
然而,他们对面李家峪阵地上的八路军战士,此刻正因远方的胜利而士气如虹,如同铜墙铁壁般,牢牢扼守着他们的生路。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气氛比太行山的八路军总部还要凝重压抑。
松岩雄义中将面色阴沉地听着航空兵侦察部队的初步报告:远寨山地区发现大量帝国军队装备残骸及人员遗体,未见大规模成建制部队活动迹象,怀疑山口联队主力已遭重创,甚至……可能已不存在。
“八嘎!”松岩雄义一拳砸在桌子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山口联队是帝国精锐,配属了加强的重炮和战车,即使遭遇伏击,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就……”他无法说出那个词。
站在他身旁的参谋长筱冢义男中将(原第一军司令官),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早已料到”的无奈。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司令官阁下,请冷静。李云龙及其新一旅的狡猾与强悍,我深有体会。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以弱胜强。从目前迹象看,山口君及其主力,恐怕……凶多吉少。”
他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急切而诚恳:“当下最重要之事,已非救援。
应立即电令木村、中岛两位少佐,停止一切进攻行动!立刻率部后撤!向最近的平遥县城转进!依托坚固城防固守待援!如此,或许还能保住第一、第二大队以及宝贵的炮兵中队!
若再迟疑,等八路军消化完战果,腾出手来全力合围,这两个大队恐怕也要步山口君的后尘了!届时,我第一军此次扫荡西路军将彻底崩溃,局势将不可收拾!”
筱冢义男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松岩雄义的心头。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巨大的不甘和作为新任司令官首战即遭如此惨败的耻辱感,让他难以接受。
“不……再等等……”松岩雄义挣扎着,声音干涩,“也许……也许是通讯故障……再派侦察机!进行低空详细侦察!我要确切的消息!
在得到确切消息前,木村和中岛部队继续进攻,牵制敌军,为可能存在的友军突围创造机会!”他最终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或者说,是不敢立刻面对那个最坏的结局。
筱冢义男看着这位接替自己位置、却显然还未真正了解他对手可怕之处的同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焦急,但他无法违抗司令官的命令,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嗨依……但愿……还来得及。”
他知道,宝贵的撤退时间,正在这犹豫和侥幸中一点点流逝。而李云龙的屠刀,绝不会等待。
李家峪的战火依然炽烈,但攻守之势,已在悄然转变。远方的胜利之光,已经照亮了这片浴血的山岭,而日军的丧钟,正在为剩下的两个大队缓缓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