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翠丝指尖的翠绿微光如暖流淌过卡拉斯躯壳最深的裂痕。浓稠生命气息拂过之处,玉石般的裂痕边缘发出细微轻鸣,竟肉眼可见地弥合收口。深入骨髓的剧痛如潮水退去,化作沉甸甸的麻木舒适。
卡拉斯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冰冷目光锁定眼前翠绿身影——她鳞片柔软如新叶,覆着湿润苔藓,翡翠眼眸静如古井,深处沉淀着看尽星尘的疲惫。这份治愈之力本身,就是无形的威压。
薇翠丝指尖移向另一道裂痕,翠光再涌。林中只有水珠滴落苔藓的轻响,与远处理蕨类摇曳的沙沙声。
“尘隐…”卡拉斯嗓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他摊开混沌之爪,露出布满蛛网裂痕的幽蓝鳞片。“他指引我们至此。”
薇翠丝目光从裂痕抬起,落向鳞片。翡翠眸底痛楚一闪而逝,快如错觉,复归沉寂。
她伸出覆满翠鳞的手,未接鳞片,只以指尖极轻触碰一道最深裂痕。
嗡……
微弱共鸣在鳞片与指尖间荡开。幽蓝光芒轻轻闪烁,旋即黯淡。
“他尽力了。”她的声音直接在卡拉斯脑海响起,空灵中带着巨石投潭的沉重。“跨越星骸的呼唤,燃烧最后的印记,只为送你们来此。”指尖离开鳞片,重新落回躯壳裂痕,翠光续流。“他付出所有。”
“星脉之泪!”卡拉斯强压翻涌心绪,混沌之爪猛握鳞片,指节泛白。
“尘隐印记说,最后碎片在这里!是净化腐心、拯救星脉之树的唯一希望!它在哪?”
薇翠丝动作顿住。
她缓缓抬头,翡翠眼眸深望卡拉斯,其中疲惫如化不开的浓雾。她未答,只轻轻摇头。
一个简单动作,却抽空卡拉斯浑身力气,寒意窜上脊椎。
“没有希望了,亵渎者。”她声音在脑海响起,平静得窒息。
“树,已死。”
树,已死。
三字如丧钟在卡拉斯意识中轰然撞响!一路逃亡、牺牲、背叛、绝望中挣扎出的唯一信念,如被重锤击中,瞬间布满裂痕。
“不…不可能!”卡拉斯声音带着未察的颤抖,混沌之爪下意识指向远处深陷泥土、气息奄奄的暗爪,指向嵌入巨树、沉寂如死的魔龙残骸。
“我们付出了…尘隐付出了…代价…”他猛指自己胸膛裂痕深处微弱搏动的幽绿,“还有这个!为找到它!为找到星脉之泪!”
薇翠丝目光顺他手指,落向胸膛那道被翠光修复大半却仍狰狞的裂痕。视线似穿透躯壳,直凝视裂痕深处搏动的幽绿余烬。
“代价…”她空灵声音首度染上一丝难言的复杂,似悲悯,又似冰冷嘲讽。“你指这颗被强嵌你灵魂裂痕的‘种子’吗?”
种子?
卡拉斯猛怔,冰冷意志瞬间沉入裂痕深处。那点幽绿余烬…是种子?什么种子?
薇翠丝未解释。她再抬手。这次指尖翠光不再柔和,而是凝成一道精纯、散发浓烈生命气息的细丝,如活物般轻探入他胸前最深裂痕!
嗡——!
剧痛!非撕裂之痛,而是灵魂深处被窥探、被剥离的极致恐惧!
卡拉斯身体猛僵,混沌之爪欲挥,却被一股无形、温和却绝对强大的力量死死压住!
他眼睁睁看翠绿细丝如精准手术刀,无视意志抵抗与躯壳阻隔,直刺入裂痕深处幽绿余烬核心!
轰!!!
一股混合古老生命气息与纯粹秩序的磅礴信息流,顺翠绿细丝如决堤洪水猛冲入他意识!
不再是破碎画面,而是…感知!
他“看”到了!
他感知脚下无边古老森林的生命脉动根源!感知深埋无尽腐殖土壤与青铜巨树根系之下,盘根错节覆盖整片大陆的庞大根须网络!
那是星脉之树!或者说,是它早已死去的残存根须!
根须巨如山峦,质如凝固青铜与黑曜石熔铸,表面覆着厚厚散发星尘微光的苔藓。
然而,这些根须冰冷死寂。无生命能量流动,只有沉重到极致的远古巨物腐朽气息。它们如支撑世界、已化化石的巨兽骸骨,深埋地底,仅靠其上苔藓、藤蔓与这片异样森林,维持虚假的“生机”。
在这死寂根须网络的某些节点深处,卡拉斯清晰感知到一些搏动着、散发污秽暗红光芒的“瘤体”!
它们如寄生巨兽骸骨上的毒瘤,深扎死根内部,缓慢贪婪汲取残存星尘精华,同时向周围释放微弱顽固的污秽气息!正是这些“瘤体”,让森林生命气息中始终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腐朽与扭曲!
腐心之种残留的碎片!它们如跗骨之蛆,寄生在星脉之树早已死去的庞大根系上!
这就是尘隐龙岛真相!一片建在神树尸骸之上、被腐心碎片缓慢侵蚀的巨大坟墓!
尘隐守护的,早非活着的星脉之树,而是一具被亵渎者啃噬、正缓慢腐烂的庞大尸体!
“树…早已在归墟第一次吞噬浪潮中死去…”薇翠丝声音在信息流中响起,带着无尽疲惫与悲伤,仿佛她自身也化作了这片死寂森林的一部分。
“我们所能做,只是延缓根系彻底腐朽,延缓这些…污秽瘤体的扩散。用这片森林的生命力,作棺椁的装饰,作…最后的守墓人。”
信息流如潮退去。
翠绿细丝从胸膛裂痕缓缓抽出,带走恐怖感知,也带走支撑他身体的力量。
卡拉斯踉跄一步,单膝重跪厚实苔藓,冷汗沿修复大半的躯壳滑落。他大口喘息,灵魂深处回荡着庞大死寂根须网络的冰冷触感,与污秽瘤体搏动的恶毒景象。
树已死。
最后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们跨越星骸,付出无数牺牲抵达的,只是一个正在缓慢腐烂的坟墓。
绝望如冰冷藤蔓缠上心脏,缓缓收紧。
薇翠丝静立他面前,翠绿眼眸低垂,看着他爪中紧握的布满裂痕的尘隐之鳞,看着他胸膛裂痕深处那点幽绿余烬的微弱搏动。
“种子…”她空灵声音再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窒息沉默。
“把你灵魂里那颗‘种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