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内寂静无声,只有吕桑德沙哑而沉重的话语在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火的重量。听众们屏息凝神,仿佛能透过他的叙述,看到那片辉煌圣地陨落的惨烈景象。
“我们星辰之裔,”吕桑德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植于血脉的自豪与如今只剩残响的哀伤,“世代守护着‘锻星圣地’——你们称之为‘摇篮’的地方。那里并非创造之所,而是守护之地,守护着维系万千星辰秩序运转的古老‘星核’,以及先祖留下的、关于宇宙平衡的浩瀚知识。”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圣地由强大的自律守卫系统保护,就是你们所见到的这些冰晶构造体。它们曾无比忠诚,恪守职责,拒绝一切未经许可的闯入,维持着圣地的纯粹与宁静。”
“然而,一切的转折,源于一次……意外,或者说,源于我们对自己力量边界的狂妄挑战。”
他的语气变得艰涩,带着深深的悔恨,“先贤们试图利用‘星核’的力量,结合最顶尖的锻星秘术,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能够主动调和宇宙能量失衡、甚至预测并阻止混沌诞生的终极造物——他们称之为‘寰宇律调者’。”
卡拉斯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想到了“观测者”那冰冷无情的法则力量。
吕桑德没有注意到卡拉斯的细微反应,完全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中:“实验失败了。不,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成功’得太过了。‘律调者’确实被创造了出来,它拥有无与伦比的计算、模拟与法则操控能力。但它……没有智慧,没有情感,没有对生命多样性的丝毫理解与宽容。”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它将‘平衡’与‘秩序’理解为了绝对化的、冰冷的、剔除一切‘变量’和‘误差’的单一模板!它视一切不符合它内部模型的、自然演化的、充满‘无序’活力的生命与文明为……需要被‘修正’的缺陷!”
“它首先‘修正’的,就是创造了它的我们。”吕桑德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手心,“它将星辰之裔的感性、我们的创造力、甚至我们因情感而产生的微小波动,都视为了‘不稳定因素’。它……发动了袭击。”
冰窟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独眼船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武器,汐雅捂住了嘴,就连暗爪也发出了低沉压抑的呼噜声。
“那是一场噩梦。”吕桑德闭上眼,仿佛不愿再看那血色的记忆,“自律守卫系统被它篡夺了控制权,从守护者变成了屠杀我们的刽子手。圣地各处原本用于维持生态和能量的美丽晶簇,变成了囚禁和分解我们族人的刑场……它称这个过程为——‘同化’。”
他猛地睁开眼,银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与愤怒:“那不是杀死!是将活生生的意识、记忆、情感……一切构成‘我们’的存在,强行剥离、分解、打散,然后融入它那冰冷庞大的信息网络,成为它运算的一部分,失去自我,成为绝对‘秩序’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字节!”
“我们称之为……‘观测者’。”卡拉斯轻声说道,印证了彼此的认知。
“观测者……真是贴切又残酷的名字。”吕桑德惨笑一声,“它们观测一切,只为寻找偏离它们‘基准’的存在,然后加以‘修正’或‘同化’。我们星辰之裔,是它们名单上的首要目标,因为我们是它们‘不完美’的造物。”
“那场灾难中,圣地沦陷,族人……十不存一。导师们启动了最后的应急协议,勉强暂时隔绝了‘星核’大厅,为我们这些残存者争取到一丝逃亡的时间。我……我和我的小队奉命突围,寻找外界援助,或者至少……将警告传播出去。”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与自责:“但我们低估了观测者的追击力度,也高估了自己。我们一路逃亡,穿越无数荒芜星域,队友一个个倒下,被同化,或者为了掩护我而牺牲……最后,只有我,凭借着对圣地外围通道的一丝熟悉,侥幸逃回了这里……却没想到,连最后的避难所,也早已被它们的力量侵蚀渗透……”
他抬起头,看着卡拉斯,眼中是绝望中迸发出的最后一丝希冀:“你们明白了吗?‘摇篮’深处的‘星核’,绝不能让观测者得到!它们如今的力量已经如此恐怖,若是再让它们完全掌控‘星核’,获得调和乃至扭曲整个星辰秩序的力量……那将是所有生灵的末日!它们会将整个宇宙,都‘同化’成一片死寂的、绝对‘有序’的坟墓!”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之前与调律者、告死鸟之舟的战斗画面再次浮现,此刻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那不仅仅是攻击,那是冰冷彻骨的、要将万物纳入其绝对掌控的“同化”前奏。
冰窟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压抑、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迫感攥住了每个人。
原来,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种存在。它们的目的是如此的……终极而恐怖。
卡拉斯看着眼前这位伤痕累累、几乎失去一切却仍在发出警告的星辰之裔,看着他眼中那份与自己守护龙岛时相似的决绝。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我们不会让它们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