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如期而至。
当“龙息号”在暗爪的低空引导下,驶离西海岸,朝着东方那片被永恒迷雾笼罩的海域进发时,天色是一种诡异的、铅灰色的压抑。阳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巨兽吞噬,海面上弥漫着湿冷咸腥的雾气,能见度极低。
暗爪飞行在船首前方,他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强烈。熔金色的瞳孔中,那源自混沌本能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不再发出低吼,而是以一种近乎狩猎般的沉默,感知着前方空气中每一丝能量的细微变化。他的存在,成了“龙息号”在这片未知水域最敏锐的探针。
卡拉斯站在船头,任由冰冷的海风夹杂着水汽扑打在脸上。他的身体在双色龙纹的滋养下已经恢复了大半,但心神依旧紧绷。架构师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与暗爪的混沌感知相互补充、印证。
吕桑德守在船舵旁,不再依赖传统的罗盘——那指针从进入这片海域开始就在疯狂旋转,早已失灵。
他紧握着镶嵌在舵轮中央的一小块微光水晶,那是利用缴获的星尘矿雏形粗劣打磨的导向石,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微弱光芒,勉强指向东方。
“风暴回廊…就在前面了。”吕桑德的声音透过风浪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前方,海天相接之处,不再是灰蒙蒙的雾气,而是化作了一道连接天地的、沸腾般的灰黑色巨墙!那是无数狂暴的旋风、扭曲的闪电、以及奔涌着混乱能量的云团构成的巨大屏障!
轰鸣声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如同亿万头巨兽在同时咆哮,震得人心脏都跟着一起颤抖。
海水在这里变得狂躁不安,巨大的浪涛如同山峦般起伏,“龙息号”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被抛上跌下,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稳住!”卡拉斯低喝一声,架构师的真印银光流转,一道微弱但坚韧的空间薄膜覆盖在船体表面,努力抵消着部分最狂暴的冲击。但这仅仅是开始。
“暗爪!指引方向!”卡拉斯通过灵魂链接发出指令。
暗爪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猛地扎向前方的风暴巨墙!他没有选择看起来相对“平静”的缝隙,而是径直冲向了一处能量冲突最为剧烈、闪电如同银蛇般狂舞的区域!
“跟上他!”卡拉斯毫不犹豫地命令。
吕桑德一咬牙,猛地打满舵,“龙息号”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紧跟着暗爪那道黑色的身影,悍然冲入了那片毁灭之地!
一入风暴回廊,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声音消失了,或者说被一种更高频、更混乱的能量轰鸣所取代,直接冲击着灵魂。视线所及,全是疯狂旋转的灰黑气流和撕裂长空的惨白电光。空间在这里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拉伸,时而压缩,“龙息号”仿佛在被无数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捏。
最可怕的是法则的混乱。卡拉斯感觉到自己布下的空间薄膜正在被多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侵蚀。有的区域重力异常,船体猛地向下沉坠;有的区域时间流速似乎发生了微妙变化,让人头晕目眩;更有甚者,前方的海水会突然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或者瞬间化作虚无的雾气!
暗爪在其中却显得如鱼得水。
他的混沌本质,让他本能地适应了这种无序。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哪一股能量乱流是致命的陷阱,哪一片扭曲的空间是短暂的通道。他的飞行轨迹诡异而不可预测,时而急停,时而折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最危险的区域,为“龙息号”指引出一条看似不可能、却又唯一可行的路径。
他熔金色的瞳孔中,那混沌的火焰熊熊燃烧,不再是痛苦的躁动,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沉浸。他在享受这片混乱,驾驭这片混乱!
“左满舵!避开那片彩色漩涡!”暗爪的意念急促传来。
吕桑德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猛地转动舵轮。船体险之又险地擦着一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迷幻色彩、却带着恐怖吸力的能量漩涡边缘掠过。
“上方!空间折叠!”卡拉斯同时预警,真印银光爆发,强行在船体上方架构起一片倾斜的空间屏障。
轰!一道原本应该将船体拍碎的巨浪,被空间屏障偏转,狠狠砸落在侧舷,激起漫天水花,船体剧烈倾斜,但终究扛了过去。
这是一场与天地之威的搏斗,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死亡航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将自身的感知和力量发挥到极致。卡拉斯负责宏观的空间稳定和危机预警,吕桑德负责精准的船只操控,而暗爪,则是他们在这片混沌之海中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领航员。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前方的黑暗与混乱突然开始减弱。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迅速远去,疯狂舞动的闪电和旋风也逐渐平息。
“龙息号”猛地向前一冲,仿佛挣脱了某种粘稠的束缚。
下一刻,一片死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颜色的海水,展现在他们面前。天空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紫色,没有日月星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虚无、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气息。
他们穿过了风暴回廊。
真正踏足了…源初之海。
船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因为他们知道,穿越风暴回廊,仅仅是这场冒险的…开始。
暗爪悬浮在船首前方,收敛了双翼,熔金色的瞳孔凝视着这片死寂而神秘的海域,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在与这片海洋进行古老对话的嗡鸣。
他的混沌本质,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回归般的宁静,以及潜藏在宁静之下,更加深邃、更加可怕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