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厅内落针可闻。艾莉安娜公主的目光清澈而平稳,如同无风的湖面,倒映着卡拉斯和他身旁那头沉默而庞大的龙裔。
她没有立刻开口,那份沉静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能让人感受到地位的悬殊与权力的重量。
拉文德尔大师立于王座一侧稍后的位置,垂手肃立,如同宫殿里另一件精心摆放的器物。
最终,是公主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清越,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天生的韵律感,每一个词都清晰无比,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水晶传来,带着淡淡的疏离。
“拉文德尔大师向我禀报了你在观礼台的发现,卡拉斯学者。”她开口,直接点明了卡拉斯临时使用的身份,“能以如此迅捷的速度,洞察常人忽略的根本,这份敏锐确实难得。”
她的称赞听不出多少温度,更像是一种客观的陈述。
“承蒙殿下赞誉,只是恰好对能量流动有些浅见。”卡拉斯保持躬身姿态,谨慎回应。他感觉到公主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了暗爪。
“你的伙伴,状态似乎不佳。”艾莉安娜公主继续说道,翡翠般的眼眸似乎能看穿暗爪极力收敛的气息下,那股冰冷死寂的侵蚀,“一种不属于生者世界的寒意。”
卡拉斯心中一凛,这位公主的感知远超他的预期。“殿下明鉴。他确实身染奇症,我们此行前往东境,正是为了寻找治愈之法。”
“东境…”艾莉安娜公主轻声重复,纤细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沸涌之域,混沌能量肆虐之地,确实可能孕育出一些…独特的解药。”
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锁定卡拉斯:“但穿越翡翠环礁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当前时期。王室的困境,拉文德尔大师想必已向你提及。
观礼台的能量滞涩只是表象,更深层的问题,在于支撑整个晨星岛,乃至明珠宫运行的‘星核共鸣阵列’近来出现了不明扰动。这关系到环礁的稳定,以及即将到来的‘晨曦庆典’。”
卡拉斯静静聆听,心中快速分析。星核共鸣阵列?这名字让他联想到了寂静王座的那块暗红水晶,以及铁石领主提到的“星律之轨”。翡翠环礁的能量体系,似乎也与星辰秩序密切相关。
“阵列的扰动,使得维持环礁外围防御与内部能量平衡变得困难,这也是加强航道管制的原因之一。”艾莉安娜公主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却不容置疑,“我们急需找到扰动源头,并加以稳定。你的能力,或许能在这方面提供帮助。”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枚泪滴状祖母绿在王冠上折射出幽深的光泽。“我提出一个交易。你和你的伙伴,协助王室调查并解决星核共鸣阵列的扰动。
作为回报,王室将倾力治疗你的伙伴,并提供你们前往东境所需的一切便利,包括最精确的海图,以及一艘能够抵御沸涌之域风险的快船。”
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直接获得治疗,免除寻找灼魂花的风险,还能得到王室的支持。
但卡拉斯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调查王室能量核心的扰动,其风险与难度,恐怕远超修复观礼台。
“殿下,”卡拉斯抬起头,迎上那双碧色的眼眸,“星核共鸣阵列是环礁的基石,其扰动原因未知,恐怕涉及极深。我仅凭些许能量感知的粗浅技艺,未必能胜任如此重任。”
“过于谦虚便是虚伪了,卡拉斯学者。”艾莉安娜公主淡然道,“能一眼看破星纹石零点二度偏差的人,绝非仅有‘粗浅技艺’。王室法师团并非无能,但他们困于固有的认知框架。我们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一个或许不那么‘精致’,但更接近事物本质的视角。”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似乎看穿了卡拉斯身上那种与这精致宫殿格格不入的、源自荒野与战斗的粗粝气质。
“至于风险,”公主继续道,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留在环礁,接受调查任务,你们的行动将受到王室保护,目标明确。而若拒绝,带着你重伤的伙伴强行穿越封锁,前往危机四伏的东境,你认为,哪一种选择的生存几率更高?”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暗爪的状态拖不了太久,硬闯封锁或绕行远路,希望渺茫。接受任务,至少有了明确的路径和王室的资源。
卡拉斯能感觉到暗爪透过灵魂链接传来的意念,那并非清晰的思考,而是一种基于本能的、对这片过度秩序之地的排斥,以及对尽快摆脱体内侵蚀的渴望。
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龙岛的焦土,闪过与暗爪在星骸方舟上眺望虚空的日子,那些充满了不确定与危险,却也自由的日子。与眼前这镀金穹顶下的精致交易相比,恍如隔世。
他再次躬身。
“为了我的伙伴,我们接受这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