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过目不忘】显威，精准汇报数据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王景山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倾覆小船的暗流。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沈铭身上，灼热、审视，还夹杂着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这是一个死局。
“县级统筹”，说白了就是从富裕乡镇的口袋里掏钱，去补贫困乡镇的窟窿。支持，得罪前者；反对，得罪后者。无论怎么回答，都会立即树敌。更何况，青云镇如今势头正猛，正是即将被“削”的“峰”之一，沈铭的立场天然就尴尬。
刘源低垂的眼帘下，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他几乎能预见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要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就说出一番得罪所有人的蠢话。无论哪种，都将成为他今天最大的笑柄。
周文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捏着钢笔的手心渗出了细汗。他想开口打个圆场，但王景山那不容置喙的眼神，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书记这是铁了心要当场考校沈铭。
沈铭没动。
他依旧坐在那里，腰背笔直，像一杆扎在地里的标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这十几秒，在旁人看来是紧张、是思考，甚至是慌乱。只有沈铭自己知道，他的脑海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涌着海量的信息。
【过目不忘】技能，在他被这个问题点名的瞬间，便已悄然运转。
那些他曾经在青云镇为了解全县情况而随手翻阅过的《陵川县统计年鉴》，县政府官网公布的年度财政报告，教育局的工作简报……无数枯燥的表格和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都化作了无比清晰的数据流，在他意识深处排列、组合、碰撞。
陵川县下辖十六个乡镇。
去年财政收入排名前三的乡镇：城关镇，9800万；河西镇，7650万；龙山镇，6100万。
青云镇去年财政收入3200万，排名第七，但增速全县第一。
财政收入倒数三位的乡镇：大石桥乡，450万；韩家洼乡，380万；石板坡乡，290万。
全县教师平均工资……
城关镇实验小学教师年度绩效奖金……
石板坡乡中心小学拖欠教师工资总额……
一个个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清晰地浮现。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王景山。
“王书记，关于‘教育资金县级统筹’的方案，我认为，初衷是好的，但方法值得商榷。”
他一开口，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含糊，直接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又暗藏锋芒的定性。
刘源的嘴角撇了撇，心想：果然是和稀泥，官场老油条的套路，可书记要听的不是这个。
“哦？怎么个商榷法？”王景山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趣。
“书记，我这里有几组数据。”沈铭的语气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年，我县财政收入最高的城关镇，其教育投入占镇财政总支出的18.7%，而财政最困难的石板坡乡，这个比例是35.2%。”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在座的都是县里的笔杆子和管家，对数据很敏感。这个对比太惊人了，穷乡镇竟然在教育上投入了远超富裕镇的财政比例！
沈铭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这说明，不是穷乡镇不重视教育，而是他们的财政盘子太小，即使砸锅卖铁，也撑不起基本的教育开支。石板坡乡去年总财政收入290万，其中超过100万都用在了教育上，但依旧拖欠了全乡教师三个月的工资和全年绩效，共计27.4万元。”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源脸上的那一丝轻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这些数据太详细了，详细到他这个在县委办干了八年的老人都记不清楚。这小子是提前背过稿子？不可能，这是书记的临场提问！
“我们再看统筹方案。”沈铭的目光转向了桌上的文件，“方案提出，从财政收入前五的乡镇，每年提取其教育经费的10%，成立一个约1200万的统筹资金池。看起来，这笔钱足以填上所有贫困乡镇的窟窿。”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这种方法，本质上是‘杀富济贫’，是简单的资金挪移。它会带来两个问题。”
“第一，严重挫伤先进乡镇的积极性。他们辛辛苦苦发展经济，增加了财政收入，投入教育，结果却要被‘劫走’一部分成果。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共同退步，而不是共同富裕。”
“第二，它治标不治本。我们把钱给了石板坡乡，今年他们的工资发了，那明年呢？后年呢？只要他们自身的经济造血功能没有建立起来，县里的统筹资金池就成了一个无底洞，我们永远在给他们输血，却始终没能让他们自己站起来。”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指问题的核心。
周文海看着沈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原以为沈铭只是在青云镇运气好，搞了几个项目，没想到他对全县的宏观格局和政策利弊，竟有如此深刻的洞察。
王景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交叉的十指无意识地收紧，眼神越来越亮。
“所以，”沈铭做出了总结，“我认为，‘县级统筹’这副药，药方下错了。我们不应该只盯着‘削峰’，而应该把重点放在如何‘填谷’，甚至是把‘谷’变成新的‘峰’。”
“说下去。”王景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我的想法是，变‘输血’为‘造血’。”沈铭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还是落回到王景山身上，“对贫困乡镇的扶持，资金支持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产业和政策的扶持。就像我们在青云镇做的那样，通过引进合适的产业，盘活土地资源，让乡镇财政自己鼓起来。只有他们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教育才有真正的、可持续的保障。”
“而对于富裕乡镇，”沈铭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我们不应该去‘削’他们，而应该鼓励他们成为‘教育引擎’。比如，可以出台政策，鼓励城关镇的优质学校，与石板坡乡的学校结成对子，进行师资交流、课程共享。县财政可以对这种‘结对子’的行为给予专项奖励，奖励的钱，就从原本计划成立的那个1200万的资金池里出。这样一来，富裕乡镇的积极性没有被打压，反而得到了荣誉和实利；贫困乡镇得到的也不再是冷冰冰的钱，而是更宝贵的师资、理念和教学方法。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沈铭这一整套全新的思路给震住了。
从指出问题，到数据佐证，再到剖析利弊，最后提出一套逻辑自洽、极具创新性和可操作性的解决方案……这哪里是一个第一天报到的新人？这分明是一个深谙全县情况、有着极高战略眼光的帅才！
刘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他想反驳，想从沈铭的话里找出哪怕一个漏洞，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口。因为沈铭引用的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每一个逻辑推演，都无懈可击。
他看着那个坐在那里，神情依旧平静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寒意。
这小子……不是莽夫，他是一头披着莽夫外衣的猛虎！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然响起。
是王景山。
他看着沈铭，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欣赏和赞许，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好！说得好！变‘输血’为‘造血’，从‘削峰填谷’到‘引擎带动’，这个思路，跳出了原有的框架，把一盘死棋给下活了！”
书记亲自鼓掌，这是何等的肯定！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立刻跟着鼓起掌来。掌声从稀稀拉拉，到热烈无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信服和敬佩。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眼神，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仰视。
王景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站起身，走到沈铭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沈同志，你让我很惊喜啊。”
这一声“小沈同志”，亲切得让周文海都有些嫉妒。
王景山转过身，对周文海说：“文海，教育局那个方案，先压一下。你和沈铭同志一起，就按照他刚才说的这个‘造血’和‘引擎’的思路，尽快拿出一个更详细的初步方案出来。我要在一周之内，看到这份报告。”
“好的，书记！”周文海立刻站起身，大声应道。
王景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沈铭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书记一走，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的、敬畏的目光看着沈铭。几个科长甚至主动走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态度与会前判若两人。
沈铭一一礼貌回应，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有刘源，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沈铭，看着周文海与他热切交谈的背影，眼中的怨毒和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知道，自己今天想给沈铭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成了对方垫脚的舞台。
这个仇，结下了。而且，结得比天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