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河县公安局顶楼，一个原本用作杂物间的巨大房间被彻底改造，充满了未来感。
这里是新成立的“清河县智慧交通指挥中心”。
房间正前方，是一整面墙的巨大拼接屏幕，上面显示的不是杂乱的监控画面，而是一张动态的、流光溢彩的清河县电子地图。地图上，成千上万的光点汇聚成河，红色代表拥堵，黄色代表缓行，绿色代表畅通。此刻，在上午八点半的早高峰时段，地图上绝大部分主干道都呈现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
屏幕下方，十几名从交通、公安系统抽调来的年轻技术员正襟危坐，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道道指令流在屏幕上划过。
沈铭和赵长东并肩站在这面巨型屏幕前，身后是交通局、公安局的一众负责人。他们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将信将疑，早已变成了此刻的目瞪口呆。
“报告指挥中心，文化路与解放路交叉口，发生一起两车轻微剐蹭事故，占用一条直行车道，预计十分钟内处理完毕。”一名交警大队的女接线员声音清脆地汇报。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那个交叉路口瞬间被一个红圈锁定放大。
“‘交通大脑’已介入。”中心负责人，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技术专家指着屏幕，声音里难掩兴奋，“系统已自动检测到该路口通行效率下降百分之三十。正在执行预案。看，它已经自动延长了相邻路口由西向东方向的绿灯时长，同时缩短了事故路口上游的绿灯时间，将车流提前分流至和平路和建设路。”
众人眼看着大屏幕上，原本有汇聚成黄色趋势的车流，在无形的大手调控下，如同温顺的溪水，巧妙地绕开了那个小小的堵点，整个区域的交通流速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一名在路口执勤多年的老交警，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这路口的车流量怎么……怎么跟平峰期一样了？这不科学啊！”
“科学，这才是真正的科学。”技术专家扶了扶眼镜，像是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以前，我们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堵了就派人去哪里疏导。现在，‘交通大脑’能提前预判，在拥堵形成之前就把它化解掉。它甚至能根据天气、节假日、大型活动等因素，自动生成最优的信号配时方案。我们这些技术员，更像是它的辅助，确保它平稳运行。”
赵长东看着屏幕上那片赏心悦目的绿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吐出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郁结。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沈铭，这个年轻人正平静地注视着屏幕，脸上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神情，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小沈，”赵长东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你又给清河县，办了件天大的好事。”
……
与此同时，在清河县的大街小巷，无数市民也亲身感受到了这堪称魔幻的变化。
出租车司机老刘，开着他那辆跑了三十多万公里的桑塔纳，正行驶在以往号称“清河第一堵”的县医院门口路段。他习惯性地放慢车速，准备迎接每天雷打不动的堵车半小时。
可今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开了过去。
他甚至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回头看了一眼。没错，是县医院，是那个每天让他堵到心烦意乱、膀胱报警的地方。
“邪了门了……”老刘挠了挠头，打开了司机群的对讲机。
“喂喂，什么情况？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县医院门口居然不堵车？”
对讲机里立刻炸开了锅。
“何止县医院！我刚从火车站过来，一路绿灯！爽得我差点以为自己开的是救护车！”
“我这边也是！以前跑一趟活儿四十分钟，今天十五分钟就到了！乘客还多给了五块钱，说我开得快！”
“你们没看新闻吗？县里搞的那个什么‘交通大脑’今天上线了！说是电脑在指挥红绿灯！”
“我靠！这么神？那姓沈的主任还真有点东西啊！”
议论声中，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兄弟们，你们看了县政府网站发的那个新政策没？关于网约车的。”
“看了！妈的，王总和李总还在群里发消息，说政府要砸我们饭碗，让我们明天去县政府门口‘休息’呢！”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说。
“可是……我仔细看了那文件，上面说，我们自己的车，只要符合标准，也能去申请开网约车啊！还说可以不用交份子钱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对讲机里沉默了。
“份子钱”，是压在每个出租车司机心头的一座大山。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一天不跑车，份子钱照交不误。一个月下来，辛辛苦苦赚的钱，有将近一半要上交给公司。
“真的假的？不用交份子钱？”
“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的！还鼓励我们加入平台，说平台抽成比份子钱低多了！”
“那……那王总他们说的，不是骗我们吗？他们是怕我们不给他们交钱了吧？”
一个司机恍然大悟。
“我操！我说他们怎么这么好心，又是发红包又是请吃饭，让我们去闹事！感情是拿我们当枪使，保他们自己的财路啊！”
“太不是东西了！我们累死累活，他们坐着收钱，现在政府给我们一条活路，他们还要拦着！”
“妈的，明天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去！我得去问问，这网约车到底怎么申请！”
司机群里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惊天逆转。王安达和李顺风精心编织的“民意”，在绝对的利益和畅通的道路面前，被撕得粉碎。
……
静心茶社的包厢里，气氛比冰点还冷。
钱大海、王安达、李顺风三人，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本地新闻公众号推送的头条文章——《“交通大脑”上线首日，我县早高峰通行效率提升45%！》。
文章里，一张张对比图触目惊心。左边是过去堵成一锅粥的街道，右边是今天畅通无阻的车流。市民们一张张笑逐颜an的脸，在镜头前显得格外刺眼。
“完了……”钱大海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牙签掉在了地上都毫无察觉，“民心……民心都在他那边了……”
李顺风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点开司机微信群，里面铺天盖地都是对他们二人的咒骂和质疑，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司机，此刻把他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苦心经营的“群众基础”，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我们输了。”李顺风的声音沙哑，像是漏风的鼓风机。
“输？”王安达猛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疯狂的凶光，“还没到最后，谁敢说输赢！”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老陈，动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王总……现在这个风口上……是不是太冒险了？姓沈的现在是全县的红人，他要是出了事……”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王安达低吼道，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断了我的活路，我就要他的命！按原计划，制造一场意外！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快！”
挂断电话，王安达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窗外，清河县的夜景灯火璀璨，那条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在他看来，却像是一条条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绞索，越收越紧。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赌博。
赢了，他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输了，万劫不复。
……
夜色渐深。
沈铭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畅通的道路让他心情不错，他甚至打开了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在路过一个没有路灯的偏僻路段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县委书记赵长东打来的。
“小沈，这么晚还没休息？”赵长东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
“刚从指挥中心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沈铭减慢了车速。
“今天干得漂亮！舆论反响非常好，司机那边也稳住了。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啊！”赵长东赞不绝口。
“都是书记您领导有方。”
“少来这套。”赵长东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些，“不过，你也要注意。狗急了是会跳墙的。王安达那些人，不是善茬。我让公安局的同志多留意一下，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尤其是一个人外出的时候。”
“我明白，谢谢书记关心。”
就在沈铭挂断电话的瞬间，他脑海中，那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提示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尖锐地炸响！
【危机预警（中级）！警告！检测到致命危险正在高速接近！】
【警告！危险等级：极高！】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铭的眼角余光瞥见，后方一辆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重型渣土车，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车头大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远光，像两只嗜血的野兽眼睛，猛地加速，朝着他的车尾，疯狂地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