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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逸丞擦了擦眼泪,提议要把元宝埋在院子里面的那棵遮阳树下,他的提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起泪眼,看向魏麟哲,又看了看父母,“先生,爸爸妈妈,就把元宝埋在院子那棵最大的遮阳树下,好不好?那里凉快,元宝最喜欢在下面打盹了,这样它就能一直在家陪着我们,我也能经常去看看它”

这个想法带着孩子气的依赖,也充满了对伙伴最深切的眷恋,沈箫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连连点头,“好,就听我们小崽的,让元宝留在它最喜欢的地方”

魏麟哲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睛里那抹坚持,心中软成一片,他也跟着沉声应道:“好,听小崽的”

魏麟哲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拿来工具,在那棵枝繁叶茂、投下大片荫凉的遮阳树下,选了一处平坦干燥的地方,开始挖掘,魏逸丞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先生一锹一锹地将泥土挖开,形成一个小小的、安详的坑穴。

期间,魏逸丞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几样东西,有元宝最爱啃的、已经被咬得有些变形的橡胶骨头玩具;还有一个它曾经戴过,但因为是有些卡头而被收起来的小号铃铛项圈,这个项圈不知道它又从哪里翻出来叼回了窝里,那颗垂在项圈上的小铃铛也已经哑了;还有一张海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拍立得,拍立得是他刚刚拍的,照片上露出清晰印着他名字和海城一中字样的部分。

“就让元宝带着我的好消息走”魏逸丞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动作却很轻柔,他将这几样东西仔细地放在坑底,铺平整,“这样元宝就不会在担心我了”

准备妥当后,魏逸丞深吸一口气,看向魏麟哲。

魏麟哲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心地将用干净柔软毛巾包裹好的元宝,轻轻放入那个小小的土坑里,让它安睡在它熟悉的玩具和象征着主人新起点的通知书旁边。

魏逸丞蹲在坑边,最后一次,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元宝耳后细软的毛发,轻声说,“元宝,晚安啦,这一觉你睡得很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不过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然后,他抓起一把旁边松软的泥土,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轻轻撒在了元宝身上,魏麟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也开始填土,动作沉稳而轻柔,沈箫和魏升也上前,各自捧起一抔土,送别这个陪伴他们多年的伙伴。

泥土渐渐覆盖了那熟悉的身影,一个小小的土堆在树下隆起,整个过程安静而肃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当一切完成,魏逸丞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新鲜的小土堆,眼泪依旧无声地流着,但胸口那股尖锐的疼痛似乎被一种沉甸甸的思念所取代。

魏麟哲收拾好工具,洗净了手,走到魏逸丞身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站着。

过了许久,魏逸丞才转过身,仰起脸看着魏麟哲,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他哑着嗓子问,“先生,元宝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魏麟哲看着少年纯真的带着悲伤的眼睛,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声音低沉而温和,“先生不想骗你,元宝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只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星球,那个星球叫作汪星,那上面有好多和元宝一样的狗狗,它每天都会很开心,很快乐,我想,它肯定不会忘记,它在地球上有一个小主人叫作魏逸丞”

魏麟哲的话像一阵温柔的风,轻轻拂过魏逸丞伤痕累累的心,少年仰着头,期盼着天空快点暗下来,他好寻找那颗属于元宝的星球。

“晚上在看”魏麟哲揽着魏逸丞的肩膀,要把人带回屋内。

“我去找爷爷,我还没告诉他,我考上了海城一中”魏逸丞风风火火的跑进客厅,抓起通知书又跑去主宅,连魏麟哲在身后喊他别跑,他都没听见。

魏逸丞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庭院,他紧紧攥着那张轻薄的录取通知书,仿佛是攥着自己崭新的未来,也是攥着想要传递给爷爷的一份慰藉。

主宅的书房里,魏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翻阅报纸,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淡金,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在门口停下,他抬起头,便看到小孙子扶着门框,眼睛和鼻尖还红得厉害,胸口起伏着,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带着着悲伤和不舍。

“爷爷!”魏逸丞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老爷子放下报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他红肿的眼眶,打算开口询问。

魏逸丞没等魏老爷子开口询问,已经几步冲到书桌前,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推到老爷子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爷爷,您看!”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有力,“这是海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说到做到了!”

老爷子微微一怔,却无暇顾及录取通知书,他伸手把少年拽到自己面前,问道:“逸丞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还哭了?”

魏逸丞听了这话,眼圈又红了几分,他低下头,轻轻说道:“没人欺负我,是元宝…元宝它…再也不会陪着我了”

老爷子放下报纸,将少年拉到身旁,温厚的手掌轻拍着他因啜泣而微颤的脊背,“逸丞,元宝陪了你六年,它老了,也该休息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讲述一个自然而又庄重的道理,“我们就让它好好睡一觉,安安心心地离开,日后,如果你还想养,爷爷再给你寻一只贴心的小狗,好不好?”

魏逸丞没有立刻回答,他把额头抵在爷爷温暖的肩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不要别的狗,元宝不是宠物,它就是元宝,是我的家人”这句话说完,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仿佛将心中最后一点委屈也冲刷干净。

老爷子闻言,放在魏逸丞背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更加轻柔地拍抚起来,带着深深的怜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是爷爷不好”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温和,他扶着魏逸丞的肩膀,让他能看清自己眼里的认真,“爷爷不该说找另外一只小狗来替代元宝,元宝是独一无二的,是陪着我们逸丞长大的家人,谁也不能替代”

魏逸丞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爷爷。

爷爷的眼神里有他熟悉的慈爱,还有一种他此刻急需的,被全然理解的郑重。

“爷爷”他哽咽着,依赖性地又靠回爷爷怀里,小声说,“我知道您是为了让我快点走出来,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就是太想元宝继续陪着我了”

“爷爷都知道”老爷子的手掌温暖而厚重,在魏逸丞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能抚平褶皱的沉稳力量。

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已是晚饭时分,餐厅里灯火温馨,饭菜飘香,但魏逸丞只觉得味同嚼蜡,他勉强扒拉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渐浓的夜色。

天彻底黑透,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星星,魏逸丞独自跑到院子里,仰着头,固执地在那片浩瀚星海中寻找汪星。夜风微凉,拂过他还有些发红的眼眶,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在东南方一颗格外明亮、微微闪烁的星星上,它就安静地悬在那里,仿佛跨越了遥远的光年,正温柔地凝视着他,魏逸丞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露浸湿了肩头。

魏麟哲叹了口气,推开窗户,喊道:“小崽,很晚了,该回来睡觉了”

“哦,马上就来”魏逸丞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进了屋子。

待睡前洗漱完毕,他穿着柔软的睡衣,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魏麟哲的卧室门口,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魏麟哲似乎正准备休息,看到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有了然与温和的询问。

魏逸丞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将额头抵在魏麟哲坚实的胸膛上,像是在外受了无尽委屈终于归巢的雏鸟,寻求着最可靠的庇护。

魏麟哲什么都没问,只是张开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拥进怀里,顺手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几乎是同时,魏逸丞一直强撑着那名为坚强的外壳,在感受到这熟悉气息和绝对安全的怀抱时,轰然碎裂,他紧紧攥着魏麟哲的衣襟,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压抑了一整天的悲伤、不舍和空落,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不再是小声啜泣,而是变成了崩溃的、几乎要喘不上气的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魏麟哲胸前的衣料。

“先生,我还是好想它,我的元宝再也回不来了”他哭得语无伦次,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彻骨的眷恋,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

魏麟哲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收紧了手臂,更紧地抱住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少年,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他,另一只手则一遍又一遍,极富耐心地、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和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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