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清晨，风才渐渐停了，雪也收了场。林逍推开屋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整个红旗农场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屋顶、树梢、田埂，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洁白，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院子里的积雪足有半尺深，虎子和郑云刚帮虎子家打扫完，就拎着扫帚过来帮忙，两人时不时低声说着话，郑云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却难掩眼底的笑意。晓梅正好放假在家，也拿着小扫帚跟在郑云身边，一会儿问东问西，一会儿分享学校的趣事，两人玩得格外投缘。看到林逍出来，虎子直起腰喊道：“逍儿哥，你可醒了！这雪可真大，我跟郑云先把家里扫完就过来了，晓梅也来搭把手了！”
林逍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你们先歇会儿，我去养殖棚看看。”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西头的养殖棚走去。沿途的乡亲们也都在忙着扫雪，看到林逍，纷纷热情地打招呼，言语间满是对他的敬重——自从林逍搞起狍子养殖，不仅自己赚了钱，还带动了不少乡亲跟着干，大家的日子都比以前宽裕了不少。
离养殖棚还有几十米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狍子的叫声。林逍加快脚步，推开用帆布搭成的棚门，一股混合着草料和兽类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棚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十几只成年狍子正围在食槽边吃着草料，十多只小狍子则在一旁蹦蹦跳跳地玩耍，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光滑。
雇来的两个乡亲正在清理棚里的粪便，看到林逍进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林逍哥，你来了！这雪一停，狍子倒是更精神了，昨天给它们加了点豆饼，吃得可香了。”林逍点了点头，走到食槽边查看，见草料还很充足，便蹲下身仔细观察狍子的状态。
成年狍子体型健壮，毛色油亮，小狍子也活泼好动，看来这段时间的精心照料没白费。但看着越来越多的狍子，林逍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最初养殖棚里只有七八只狍子，雇两个人还能应付过来，可现在狍子数量翻了好几倍，又添了不少小狍子，喂食、清理、防疫这些活越来越繁重，仅靠这两个没经过专业培训的乡亲，根本忙不过来，更别说精细化管理了。
“你们先忙，我去县城一趟。”林逍交代了几句，转身走出养殖棚。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专业的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不然狍子养殖根本没法扩大规模，甚至可能因为管理不当出现问题。而提到找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周——老周在县城国营商场当主任，人脉广，说不定能帮上忙。
回到家，林逍简单吃了点早饭，换上一件厚实的棉袄，骑着摩托车就往县城赶。雪后的路面结了一层薄冰，摩托车行驶在上面有些打滑，林逍不得不放慢速度，原本半个钟头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国营商场的门刚开没多久，老周正在指挥店员整理货架。看到林逍进来，老周立刻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了上来：“林逍老弟，这么冷的天怎么跑来了？是不是狍子出什么事了？”林逍摇摇头，跟着老周走进办公室，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周哥，我是来跟你商量正事的，咱们的狍子养殖遇到难题了。”
老周给林逍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一支烟：“别急，慢慢说。是狍子病了嘛。”“不是病了事，”林逍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是人手的问题。现在狍子越来越多，光靠农场雇的几个乡亲根本不够，而且他们没学过专业的养殖技术，防疫、配种这些事都搞不定，我急需专业的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
老周闻言，皱着眉头沉思起来：“专业的养殖人才确实不好找，县城里的农技站倒是有几个懂行的，但他们都是正式职工，不可能轻易过来。不过……”老周话锋一转，眼睛亮了起来，“你嫂子不是在县农业局上班嘛，他们局里最近在搞农村养殖技术培训，说不定能从里面挖几个有经验的技术员，或者让他们给你提供技术支持。”
林逍心里一喜：“真的吗？那太好了！要是能有农业局的技术支持，我心里就有底了。”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急，我晚上回家跟你嫂子说说，她跟农技站的人熟，应该能帮上忙。对了，管理人才你有什么想法？”
林逍沉吟了片刻：“我倒是有个人选，郑云。她是知青，有文化，做事又踏实认真，这段时间跟着虎子在农场帮忙，也接触过养殖的事，要是能让她去参加个管理培训，回来负责养殖棚的日常管理，肯定没问题。”
老周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知青有文化底子，学东西快。我爱人那边应该能拿到培训名额，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那感情好！”林逍连忙说道，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养殖棚扩建的事，老周表示可以帮忙协调建材，价格能比市面上低不少，林逍连忙道谢。
中午，老周留林逍在商场附近的小饭馆吃饭。刚点完菜，就看到老周的爱人李姐匆匆走了进来。李姐穿着一身蓝色的干部服，气质干练，看到林逍，笑着说：“小林，老周都跟我说了，你那狍子养殖的事，我帮你打听好了。农技站有个王技术员，以前在省里的养殖基地待过，经验丰富，最近正好想下乡指导养殖，我跟他提了你的情况，他愿意抽空去你那看看。”
林逍连忙站起身：“谢谢嫂子！那真是太麻烦你了。”李姐摆摆手：“客气啥，你这养殖项目要是能搞起来，也是咱们县的好事。至于培训名额，我手里正好有一个去地区农业学校的管理培训名额，下个月开班，为期一个月，让你说的那个郑云姑娘去正好。”
“太好了！”林逍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回去就跟郑云说，学费和生活费我来出。”老周笑着说：“你倒是大方，不过郑云要是能学成回来，帮你管好养殖棚，这点钱不算啥。”三人边吃边聊，敲定了王技术员下周一去农场指导，郑云的培训手续由李姐帮忙办理。
吃完饭，林逍没有立刻回农场，而是去了老屋院子的野兔养殖区。当初从山里抓回来的几只野免，经过大半年的繁殖，已经发展到了两百多只。野兔适应能力强，繁殖速度快，饲料也简单，只需要些青草、菜叶和玉米秆，成本很低。林逍看着笼子里蹦蹦跳跳的野兔，心里有了个主意。
回到农场时，已经是下午了。林逍先去找了虎子和郑云，把培训的事跟郑云说了。郑云听后，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敢置信：“林逍哥，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去地区农业学校培训？”林逍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李姐已经帮你办好手续了，下个月开班，这一个月你先跟着王技术员学学基础的养殖知识，到时候去了也能跟得上。”
虎子在一旁比郑云还激动：“太好了！郑云，你要是学成回来了，就是咱们农场的大知识分子了！”郑云的脸颊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知青，还能有去专业学校培训的机会。林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学，以后养殖棚就靠你了。”
安顿好郑云的事，林逍去找了农场的老书记——他的三爷爷林守业。林守业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农场的记录，看到林逍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钢笔起身让座：“逍儿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养殖棚出什么事了？”林逍把野兔养殖的事跟三爷爷说了，提出以五块钱一对种兔的价格卖给乡亲们，作为农场的集体副业，自己以一块钱一斤的价格负责收购和出售。
林守业听完，眼睛一亮，手里的算盘都停了下来：“逍儿，你这个主意好啊！现在乡亲们都想搞点副业增加收入，可又没什么门路，野兔养殖成本低，见效快，正适合大家。我这就去喊广播员，召集乡亲们去晒谷场开会，把这事定下来！”
傍晚时分，农场的大喇叭响了起来，通知乡亲们去晒谷场开会。林逍和张建国站在晒谷场的土台上，看着陆续赶来的乡亲们，心里充满了期待。张建国先把林逍的想法跟大家说了一遍，乡亲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五块钱一对种兔？这么便宜？”“林逍这孩子有心了，还想着咱们乡亲！”“我家有个闲置的猪圈，正好可以改造成兔舍！”林逍等大家安静下来，大声说道：“乡亲们，种兔五块钱一对，我只收成本价。大家养出来的兔子，我以一块钱一斤的价格全部收购，不管市场行情怎么样，我都保证收购。咱们红旗农场是一个集体，只有大家都富了，才算真的富了！”
话音刚落，晒谷场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乡亲们纷纷举手报名，不到半个钟头，两百多只种兔就被预定一空。张大爷挤到前面，激动地说：“逍儿啊，你真是为咱们乡亲们办了件大好事！以后咱们也有自己的副业了！”林逍笑着说：“张大爷，以后养兔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我请了技术员来指导。”
散会后，林逍回到家，王秀兰正在厨房做饭，看到他回来，笑着说：“我听你张叔说了，你把野兔分给乡亲们养了？这可是个好主意，以后乡亲们的日子就更有盼头了。”林逍点点头，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娘，我明天要进山打猎，雪后动物足迹明显，说不定能遇到大家伙。”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么冷的天，进山多危险啊！再说，你都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别去了行不行？”林逍知道母亲担心自己，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娘，放心吧，我带着二黄和黑子，不会有事的。我也好久没进山了，手都痒了，再说家里的肉也快吃完了，进山打些野味回来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林建国坐在一旁抽着烟，沉默了片刻说道：“雪后进山确实容易找到猎物，但也容易遇到狼群和野猪，你多加小心，早点回来。”林逍点点头：“知道了爹，我会注意的。”
第二天一早，林逍起得格外早。王秀兰已经做好了早饭，煮了几个鸡蛋，蒸了几个馒头，还给他装了一壶热水和一包干粮。林逍穿上厚厚的棉袄，戴上棉帽和手套，背上猎枪，腰间别着砍刀，又把指南针放进怀里——雪后山林里容易迷路，指南针是必不可少的。家里的五只猎狗早就等在院门口，抬头香黑子和低头香青芽蹲在最前面，耳朵警惕地竖着，帮狗二黄、大灰、大黄则在旁边来回踱步，看到林逍出来，全都兴奋地摇着尾巴，围着他转来转去。
虎子也准时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三八大盖，腰里别着侵刀，肩上还挎着一个装猎物的布袋：“逍儿哥，我来了！咱们俩搭档这么多年，这次肯定能满载而归！”林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那必须的！“虎子点点头，熟练地跟在林逍身侧。一人五狗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
林逍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那你跟紧我，不许擅自行动。”两人带着五条狗，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雪后的山林格外安静，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和树枝上积雪掉落的“簌簌”声。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抬头香黑子和低头香青芽在前面开路，鼻子贴着地面仔细嗅着猎物的气息，这两只狗嗅觉极其灵敏，哪怕是雪下埋着的细微气味都能捕捉到；帮狗二黄、大灰、大黄则在两侧警戒，时不时抬头观察周围的动静。林逍和虎子跟在中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雪地上的足迹很清晰，有兔子的、野鸡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鸟的足迹，但这些都不是林逍想要的，他想找的是野猪、狍子甚至是鹿这样的大家伙。
走了大约一个钟头，抬头香黑子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面的一片松林低声吠叫起来，尾巴绷得笔直，耳朵死死贴在头上。林逍连忙示意虎子蹲下，自己则慢慢站起身，顺着黑子的目光望去。只见松林深处，有几个硕大的蹄印，深深地印在雪地上，蹄印呈圆形，边缘清晰，比碗口还大，周围还散落着一些野猪拱过的新鲜泥土。
“是野猪！”林逍压低声音说道，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他仔细观察着蹄印，发现蹄印很新鲜，应该是刚留下没多久，而且蹄印的数量不少，看样子是一群野猪。林逍对虎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看看，要是遇到危险，你就赶紧往山下跑。”
虎子连忙摇头：“不行，逍儿哥，我跟你一起去！”林逍瞪了他一眼：“听我的，野猪群很危险，尤其是带着幼崽的母野猪，攻击性极强。你留在这里接应，万一我遇到危险，还能有个人报信。”虎子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
林逍带着五只猎狗，顺着蹄印慢慢往前走。松林里的积雪更厚，没到了脚踝，树枝上的积雪时不时掉下来，砸在头上、肩上。走了大约两百多米，林逍听到前面传来“拱拱”的声音，还有树枝断裂的声响。他连忙示意猎狗们停下，自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头望去。
只见前面的空地上，一群野猪正在拱雪找食。一共有七八只，其中有两只体型硕大的公野猪，獠牙外露，毛色呈深褐色，在雪地里格外显眼；还有几只母野猪，身边跟着几只小野猪，小野猪浑身毛茸茸的，跟在母野猪身后，时不时拱拱雪地里的草根。
林逍深吸一口气，慢慢端起56半，瞄准了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公野猪。这只公野猪正低着头拱雪，后背完全暴露在林逍的视线里。林逍屏住呼吸，手指慢慢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宁静。公野猪惨叫一声，踉跄了一下，转过身，恶狠狠地朝着林逍的方向冲了过来。
林逍连忙后退一步，再次端起56半，准备射击。虎子也从藏身的树后探出身，握紧了手里的三八大盖，随时准备接应。五只猎狗瞬间扑了上去，黑子和青芽对着公野猪的眼睛猛吠干扰，二黄、大灰、大黄则围着野猪的四肢打转，试图阻拦它的脚步。公野猪被激怒了，低着头用锋利的獠牙胡乱冲撞，二黄躲闪不及被撞了个趔趄，好在皮糙肉厚没受伤。就在公野猪冲势稍缓的瞬间，林逍再次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公野猪的头部。公野猪惨叫一声，重重地倒在雪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虎子拿着三八大盖顺手也打死了一头小黄毛。
其他的野猪看到同伴被打死，吓得四散奔逃，母野猪带着小野猪钻进了松林深处，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林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才真是惊险，要是再慢一点，就被公野猪扑到了。
虎子听到枪声，连忙跑了过来：“逍儿哥，你没事吧？”看到地上的大公野猪，虎子眼睛都直了：“我的天，这么大的野猪！最少有三百斤！”林逍笑了笑：“运气不错，今天可以满载而归了。”两人合力把野猪翻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已经死透了。
就在这时，低头香青芽突然对着松林深处狂吠起来，尾巴绷得笔直，眼神警惕。林逍和虎子对视一眼，连忙端起猎枪，朝着青芽的方向望去。过了一会儿，松林里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一只狍子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林逍和虎子，吓得转身就跑。
“是狍子！”林逍眼睛一亮，连忙追了上去。虎子紧随其后，五只猎狗也分工明确地追了上去，黑子和青芽在前领跑堵截，其他三只狗在后面包抄。狍子在雪地里跑得很快，但林逍和虎子常年搭档打猎，配合默契，加上猎狗们的围追，很快就把狍子逼到了一片开阔地。林逍趁机端起猎枪，一枪命中了狍子的后腿。狍子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太好了！又收获一只狍子！”虎子兴奋地喊道。林逍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狍子，是一只成年的母狍子，体型不算小。两人把狍子和野猪都开膛取了内脏喂狗，又找了些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爬犁，把野猪和狍子放在上面，拖着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一群野鸡，林逍用猎枪打下了三只。回到农场时，已经是下午了。乡亲们看到林逍和虎子拖着这么大的野猪和狍子，都围了上来，纷纷称赞林逍的打猎本事。
晚上，虎子妈跟虎子来帮忙炖肉，吃着香喷喷的野猪肉和狍子肉，喝着自家酿的米酒，热闹非凡。郑云也来了，坐在虎子身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林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充满了踏实的暖意——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家人安康，乡亲和睦，事业有成。
夜深了，乡亲们渐渐散去。林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格外平静。他知道，明天王技术员就要来了，郑云的培训也快开始了，野兔养殖也已经铺开，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红旗农场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