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青溪村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林春织回到旧屋,轻轻推开那扇斑驳的小门,屋内沉睡着岁月的气息。
她走到养父临终前一直念叨的老箱子前,蹲下身,打开盖子。
箱底压着几件旧衣和一本破旧账册,最底下是一叠泛黄的地契。
她小心地抽出一张,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
纸上字迹清晰,“林家三亩上等水田”几个字映入眼帘,但再往下看,却见“共管”二字赫然在列,印章模糊,仿佛被刻意擦拭过。
她心中顿生疑窦,这“共管”是何意?为何从未听养父提起?
翌日清晨,她抱着地契来到霍砚家中。
霍砚正在磨刀,见她神色凝重,放下刀迎了上来。
“怎么了?”他问。
春织将地契递给他:“你帮我看看,这‘共管’是什么意思?”
霍砚接过,眉头渐渐拧紧。
他扫了几眼,声音低沉:“这词我曾在军中见过,一般是两方或多方共同管理某物,通常出现在大户人家分产时。但现在这情形……恐怕有人想动你的田。”
春织心头一震,指尖微微发凉。
她咬牙道:“可那是林家祖产,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霍砚沉吟片刻:“除非有人伪造契约,或者早有预谋。”
春织沉默了一瞬,眼神坚定起来:“我要亲自去问问佃农。”
当天午后,春织带着小翠往田边走去。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泥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稻谷混合的香气。
王阿狗正弯腰拔草,见春织走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王叔。”春织笑着开口,“这几日忙得怎么样?”
王阿狗擦了把汗,勉强笑道:“还行还行,就是收成不太好。”
春织点点头,顺势翻开话头:“对了,您租的那三亩上等水田,这两年是不是还照常纳租?”
王阿狗神色一滞,支吾道:“纳了……都纳了……”
“可我查账目时发现,那笔租银竟记在‘公田’名下,这是怎么回事?”春织语气不重,却句句点到要害。
王阿狗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低头不语,良久才吞吞吐吐道:“我也奇怪,每次交租都有人来收,说是乡里新定的规矩……我也不敢多问。”
春织心中一凛,果真如此。
这分明不是乡里统管,而是有人暗中操控,意图将她的田纳入不明势力之下!
她谢过王阿狗,转身离去时,脚步已不再轻松。
当晚,月色朦胧,村学老先生李崇文书房内烛火摇曳。
春织轻敲木门,开门的老人见是她,略显惊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春织将地契递上:“先生,请您帮忙看看这张契书是否正常。”
李崇文接过,翻阅片刻后皱起眉:“这纸张非本地所用,且年份不对。更可疑的是,这枚印章的位置也与旧制不符,应是近年仿造无疑。”
春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原来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地契!
她站起身,向老人深深一礼:“谢谢先生指点,我会谨慎应对。”
离开村学,她抬头望天,夜风微凉,吹得她心绪翻涌。
她终于明白,这场风波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而她,必须未雨绸缪。
回到家中,她刚踏入门,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霍砚站在门前,神情凝重。
“你怎么还没休息?”她问。
霍砚低声道:“我在想,这事恐怕不只是村里的事。若真是有人伪造田契,背后必定有靠山。”
春织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霍砚望着她,眼中有一抹担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春织目光坚定,轻声道:“既然他们想夺我的田,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灯下,将那份地契重新放入箱中。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每一个细节,思索对策。
直到鸡鸣声起,她才合上双眼,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晨曦初现之时,村口已有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是地保周德海,一脸笑意盈盈。
翌日清晨,青溪村的炊烟刚刚升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林春织正蹲在灶前添柴烧水,忽听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她抬眼望去,只见地保周德海身穿皂色短衫,手中折扇轻摇,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林姑娘起得早啊。”他一开口便带着三分热情、七分虚伪,“我听说你昨儿个查了田契?哎哟,真是辛苦啦。”
春织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周地保这么早就来村里,怕不是有要紧事?”
周德海干笑了两声,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事也和你有关。那三亩上等水田如今已归乡里统管,往后由我代为处置。你年纪轻轻,操心这些太费神,不如交给我来办更妥当。”
他说得语重心长,仿佛真是一片好意。
可春织心里却像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乡里统管”,分明是想借权势之名,将她的田据为己有!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多谢地保费心,只是我家的事,还是自己来办更安心些。”
周德海的笑容微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哎呀,林姑娘就是太认真了。咱们都是为村里好嘛。你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
春织点头应下,亲自送他出门。
待他走远,才缓缓收回笑容,眼中透出一抹冷意。
回到屋内,她翻出账本,一页页仔细核对。
果然,这些年所缴的田税与地契上的田亩数明显不符,差额竟达三分之一!
她心头一沉,随即更加坚定了主意:这不是简单的争田,而是早有预谋的吞并!
有人利用伪造地契和虚假田册,暗中侵蚀林家根基。
霍砚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翻阅账册的身影。
见她眉头紧锁,他走上前轻声道:“你在找什么?”
春织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账本推过去:“你看这几处数据。田税比实际少了这么多,背后肯定有人做手脚。”
霍砚翻了几页,神色渐冷:“你是说……孙书吏?”
春织点点头:“极有可能。他若和周德海联手,一个造假契,一个掌实权,再安插几个听话的佃农,便可悄无声息地将我家田产蚕食殆尽。”
霍砚沉默片刻,转身拿起案板上的菜刀,细细磨了起来。
刀刃与石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若他们敢动手,我们也不怕。”他的声音低而稳,像山间深潭般沉静。
春织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这个男人虽然话不多,却总在关键时刻站在她身后。
她继续整理证据,将伪造的地契、历年账目、王阿狗写下的租种情况一一放入木匣之中。
夜幕降临,烛火摇曳。
她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木匣边缘,眼神坚定。
“该去一趟县城了。”她低声说道,目光投向窗外幽深的夜色。
霍砚点头,没有多问。
而在他们的身影隐入黑暗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份木匣中的证据,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此刻,一场更大的较量,正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