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峪的目光立刻落在纪槐序脸上。
他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残留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压抑。
秦峪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对纪槐序温和地说道：
“路过市场，看到有新鲜的食材，就买了点过来。还有城西那家糖水，顺路带了份。”
他这话是说给纪槐序听的，也是说给纪淮深听的。
纪槐序抿了抿唇，低声道：
“……进来吧。”
秦峪这才迈步进门，对依旧站在原地的纪淮深再次礼貌地说了声“打扰”，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将东西放下。
纪淮深看着秦峪无比自然的动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他关上门，走到客厅，目光扫过茶几上纪槐序昨晚吃过的胃药，又看向厨房里秦峪忙碌的背影，最后落在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弟弟身上。
“看来他经常来。”纪淮深在沙发上坐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了然。
纪槐序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垂着眼。
“他只是朋友。”
“朋友？”
纪淮深轻轻重复，语气带着质疑。
“能登堂入室，熟知你生活习惯，在你身体不适时带着早餐和糖水出现的朋友？”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槐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家里……尤其是妈，如果知道你……”
“哥！”
纪槐序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抗拒。
“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纪淮深的话在触及弟弟眼中那抹熟悉的、受伤又倔强的神色时，戛然而止。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其他方面。他的背景，那个圈子……”
这时，秦峪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冒着热气的参茶，无视了纪淮深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到纪槐序身边，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这个，温补，对胃好。”
他的声音温和，动作自然得仿佛纪淮深不存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纪槐序身上。
然后，秦峪才转向纪淮深，语气平静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
“纪医生，槐序昨晚确实不太舒服，现在已经好多了。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
照顾这个词，他用得极其自然。
纪淮深看着秦峪，又看看低着头、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的弟弟，沉默了片刻。
他作为医生，作为兄长，能感觉到秦峪话语里的认真，以及那种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强烈的保护欲，甚至……占有欲。
“既然如此。”
纪淮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模样。
“槐序就麻烦秦先生多费心了。”
他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袋，递给纪槐序。
“妈叮嘱的汤，记得喝。她那边……我会帮你解释，说你工作忙，身体无碍。”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纪槐序点点头。
纪淮深离开后，公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门关上的声响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纪槐序依旧低着头，盯着那杯参茶氤氲的热气，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头顶，带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纪槐序浑身一僵，却没有躲开。
“先吃早饭吧。”
秦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稳定。
他依旧什么都没有问。
纪槐序没有抬头，鼻尖却莫名有些发酸。
一直紧绷的肩膀，在那只手掌的温度里，慢慢地、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那只手在他发顶停留了片刻，便自然地移开了，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安抚。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
秦峪带来的食材变成了清爽的蔬菜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旁边放着那碗还温热的糖水。
秦峪替他拉开椅子，等他坐下后，自己才在他对面落座。
他没有急着动筷，而是先盛了一碗粥，推到纪槐序面前。
“尝尝看，应该不油腻。”
纪槐序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粥煮得软糯适中，带着蔬菜的清甜，确实很合他此刻的胃口。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空荡冰冷的胃部逐渐被温暖的食物填满，连带那颗因哥哥到来而七上八下的心，也似乎安稳了些许。
他能感觉到秦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安静地陪着他用餐。
这种沉默的陪伴，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你哥哥……”
秦峪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很关心你。”
纪槐序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依旧垂着眼帘，盯着碗里袅袅的热气，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只是……习惯了那样。”
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不希望秦峪对哥哥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尽管他自己也时常感到窒息。
“我知道。”
秦峪的语气很温和。
“家人的关心，有时候会显得……急切了些。”
他没有评价纪淮深的态度，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具体的矛盾。
只是用一种理解的口吻，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纪槐序慢慢吃着，偶尔抬眼，能看见秦峪正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晨光，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每当这时，他就会迅速低下头，心跳莫名漏掉一拍。
他开始贪恋这种安静而温暖的时刻。
一碗粥见底，秦峪将那份糖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纪槐序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糖水。
他记得自己只是很久以前随口提过一次，没想到秦峪不仅记住了，还特意去排了队。
他拿起小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一些心头的沉闷。
“……谢谢。”
他低声说，这次终于抬起眼，看向了秦峪。
秦峪的嘴角微微弯起。
“不用谢，纪老师不嫌弃我的手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