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槐序洗漱完,换了身衣服。
他拿起手机,做了一件他平时绝不会主动做的事。
他点开了那个黑色头像的对话框。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然后落下,敲击键盘。
纪槐序:【秦老师。】
他用了最官方,最疏离的称呼。
消息发送成功。
他没有等待,仿佛只是完成一个通知程序,便将手机扔在一旁,开始给自己准备简单的早餐。
他需要知道答案,他不能任由自己这么被动的让人牵着鼻子走。
手机几乎是在十几秒后就震动了起来。
不是回复微信,是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讨厌的家伙”四个字。
纪槐序看着那四个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任由它响了几声,才不紧不慢地擦干手,接起电话。
“喂。”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去,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冷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
随即,秦峪那带着点刚睡醒般慵懒,却又刻意放得平稳的声音传来:
“纪老师,这么早?有事?”
他也在装,装得若无其事。
纪槐序心底冷笑一声,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寒暄。
“秦老师昨天晚上的问题,我思考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
纪槐序继续用那种汇报工作般的平静语调说:
“我觉得,有些话,或许说清楚对之后的合作更有益。秦老师今天中午有空吗?找个地方聊聊。”
他把他最深的恐慌和疑虑,包装只是成了为了合作。
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峪在那头又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那点慵懒消失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好,地点你定。”
“还是那家咖啡厅,中午十一点半。”
“好。”
秦峪应得干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那就这样。”
纪槐序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干脆利落,不带丝毫情绪。
——
另一边,秦峪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缓缓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底却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漾开层层波纹。
纪槐序主动约他,用这种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口吻?
这比他预想中的所有反应都要……棘手。
他几乎能想象出纪槐序此刻的样子。
一定是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强装着镇定,眼里却全是决绝和防备。
秦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只猫不再只是炸毛和逃跑了。
——
咖啡厅内。
纪槐序提前五分钟到达。
他选了个背对门口的位置坐下。
十一点半整,咖啡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纪槐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没有立刻回头。
他听到服务员轻声问候的声音,听到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近。
然后,那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秦峪今天穿得很简单。
一件质感很好的深色羊绒衫,衬得他肩宽腿长。
他仿佛只是来赴一个普通约会,但那双看向纪槐序的眼睛,却深邃得像海,翻涌着太多纪槐序看不懂的情绪。
“抱歉,路上有点堵,没迟到吧?”
秦峪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在那明显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
“我也刚到。”
纪槐序平静地回答。
随即到来的,是沉默。
一种比争吵更让人窒息的沉默。
纪槐序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面前的红茶。
秦峪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仿佛真的有无限的时间可以耗在这里。
最终,在服务员给秦峪端上咖啡后,纪槐序开了口。
他抬起头,目光终于直直地看向秦峪,眼神冷得像冰。
“秦峪。”
他省去了所有客套的称呼,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昨天晚上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十年,我从来没有那么觉得过。一次也没有。”
“我一直认为,你就是单纯地讨厌我这个人。”
“所以。”他的目光锐利得像刀,试图割开对方所有的伪装。
“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像最后通牒,掷地有声地砸在两人之间,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秦峪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轻松神色慢慢褪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了面前那杯咖啡,凑到唇边,极慢地呷了一口。
纪槐序的指尖在膝上掐得更紧,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冰冷和耐心。
终于,秦峪放下了杯子。
他抬起眼,目光不再闪躲,也不再带有任何戏谑或伪装,是一种纪槐序从未见过的的认真。
“我想干什么?”
秦峪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声音低沉,带着磁性。
“纪槐序,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要把纪槐序吸进去。
“十年的针锋相对、处处找茬没能让你对我特别关注,那我换一种方式,有什么问题吗?”
这句话像一颗地雷,在纪槐序耳边轰然炸响。
换一种方式?
他这几乎是……承认了?
承认了过去十年那些行为是另有所图?
承认了现在这些举动是……换一种方式?
纪槐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流回四肢,让他一阵冷一阵热。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质问和防备都被这句近乎坦白的反问打得措手不及。
秦峪看着他骤然失血的脸和微微颤抖的瞳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心疼。
但他的语气却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般的坦然。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只要能引起你注意,哪怕是让你讨厌我也行。”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
“反正你眼里谁也看不到,讨厌我,至少也算一种特别的关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