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仰起头，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语气说道：
“老板，事情搞砸了。凯撒察觉了。现在来收场。”
凯撒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手臂的剧痛和方才那惨败的冲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他听着楚子航这没头没脑的话，第一个念头是：楚子航是不是疯了？他在跟谁说话？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凯撒过往二十多年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
时间——停止了。
不是比喻，不是形容。是物理意义上的、绝对的静止。
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诡异地凝固在了半空中，每一片雪花的棱角都清晰可见。
呼啸的寒风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真空状态。
更诡异的是，周围的树木却依旧维持着被风吹拂的倾斜姿态，仿佛只有“流动”本身被剥夺了。
凯撒的思维几乎冻结，他瞪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下一秒，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凝固在空中的雪花，开始以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倒流！
它们不再下落，而是沿着原本的轨迹，以精准无比的方式，向上飞升，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迅速回归乌云密布的天空。不仅仅是雪花，凯撒甚至感觉周围的光线、一切的一切，都在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拖回某个“之前”的状态！
天空中的乌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弄，疯狂地旋转、退散，露出一片突兀的、清澈的夜空。而夜空之中，悬挂着的并非皎洁明月，而是一轮巨大、妖异、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血月！
血色的月光洒在冰原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暗红。
紧接着，一颗“流星”划破血色的天幕！它速度快得惊人，初始只是一个光点，瞬间便撕裂长空，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直直地朝着冰原上的两人俯冲而来！
凯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绝非普通的流星！那东西是活的！它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恐怖的意志！
随着距离急速拉近，凯撒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长着巨大骨膜双翼的人形生物！它周身覆盖着纯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龙鳞，体型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仅仅是注视着，就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生命层次顶点的、令人窒息的威严。
龙王！
凯撒的血液几乎瞬间冰冷！他看向楚子航，不敢相信楚子航竟然真的投靠了龙族，还引来了一位龙王！
然而，那尊恐怖的黑色龙王在即将着陆的瞬间，以一种违反惯性定律的方式骤然减速，轻巧地落在冰面上，甚至没有激起多少雪尘。它那双燃烧着熔金般火焰的黄金瞳扫过现场，先是与楚子航对视了一眼。
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默契。楚子航也点头回应，然后默默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向后退了几步，将空间让了出来。
龙王转向凯撒，缓缓走来。它每踏出一步，凯撒都能感觉到地面的轻微震动和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龙威。
凯撒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死死地盯着步步逼近的龙王，狄克推多还躺在远处的雪地里，他手无寸铁，但加图索的骄傲让他绝不露怯，即使面对的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但紧接着，令他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龙王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它周身上下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纯黑龙鳞，如同活物般开始迅速收缩、消退，融入皮肤之下。它背后那对巨大的、狰狞的骨膜双翼也缓缓收回体内，骨骼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龙类的特征迅速褪去，显露出其下隐藏的人形。
当那张脸完全显露在血月之光下时，凯撒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嘴巴微微张开，几乎无法呼吸。
那张脸……他无比熟悉！
那张总是带着点怂恿和贱笑、偶尔又会露出孤独和悲伤的脸——是路明非！
“哼，”化为人形的路明非看着凯撒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熟悉的、却又带着完全不同意味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某种居高临下的玩味，“老大，别这么紧张地盯着我看嘛，怪不好意思的。是我，路明非。”
凯撒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的世界观正在以秒速崩塌重建。路明非？是……是一位龙王！
路明非似乎很满意凯撒的反应，他没有理会凯撒的震惊，而是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语气带着点抱怨和无奈：
“我在日本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会在合适的时候把一切告诉你。看吧，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虽然比计划提前了不少。”
路明非摊了摊手，一副“计划被打乱我很烦恼”的样子：“我本来吧，是打算好好磨练一下你的。最初的计划是在我老家那边，用奥丁的一个分身来给你当磨刀石，没想到被一场莫名其妙的拍卖会打乱了节奏。”
“后来我又想着，正好北极黑王要醒了，用黑王事件来磨练你也不错，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末日派，劫走了诺诺和夏弥。”
“行吧，那我就顺水推舟，想着用末日派来磨练你也不错，让你经历点挫折，看清点东西。”
路明非叹了口气，“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还逼得楚师兄动了真格，你就不能像师兄那样，乖乖按着我写好的剧本走吗？唉，真是麻烦。”
凯撒听着这番离谱至极的话，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磨……磨练？磨练什么？我不需要你的什么磨练！你不是路明非……你是龙王！要战……便战！”
“哈哈哈！”路明非忽然仰天大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血月冰原上回荡，带着一种凯撒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睥睨一切的狂气，“凯撒·加图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这副骄傲的样子！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骂你。”
路明非笑够了，收敛笑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好吧，咱们先不纠结磨练的问题。既然剧本已经乱了套，那我就破例一次，提前给你剧透一下，重新给你介绍一下你身边的人，也让你认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到底是怎样的。”
路明非抬起手，首先指向了默默站在一旁的楚子航：
“你的老对手，楚子航。你以为他只是一个血统稍微高了点的‘A’级？错了。他是仅靠自己就沐浴龙血而不死的男人，是独自走完了‘封神之路’的男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完全凭借自身意志和力量，从人……蜕变为龙的存在。”
凯撒猛地看向楚子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楚子航的表情依旧平静。
路明非的手指移开，继续道：
“他的女友，我们可爱的小师妹夏弥。她的真实身份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对，就是龙王耶梦加得。”
“还有老唐，他的真实身份是...龙王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哦，还有我们亲爱的废柴师兄，芬格尔·冯·弗林斯。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个只会吃猪肘子的废柴吧？你不知道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皮下藏着多少悲伤的往事和可怕的力量？你更不知道……他暴怒起来，可以随时一刀斩断一座高架桥。”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身份，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凯撒的心上。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这些信息太过冲击，几乎要撑爆他的大脑。
最后，路明非的手指指向了自己，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让凯撒感到无比陌生的表情：
“对了，还有我。我的名号嘛...就比较多了。比较常被人知道的有...龙族的缔造者，或者世界树上的雄鹰，亦或者...你们刚刚在拍卖会上听到的——高天之君。”
路明非微微俯身，满是玩味地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凯撒：
“而现在，我亲爱的朋友，凯撒·加图索。你看看，你的对手你的宿敌，你最爱的女孩的闺蜜，你的酒肉朋友……甚至是你一直罩着的小弟……貌似，你才是你这个圈子里，最为……平凡的那一个啊。”
路明非直起身，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又投下了一枚最终极的炸弹。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足以彻底摧毁凯撒·加图索整个世界的真相：
“哦，还有最后一件事。关于你的未婚妻，诺诺。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特殊吗？他可是‘祭品’，是奥丁选中的，登神的阶梯，王座的基石。”
路明非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凯撒剧烈颤抖的瞳孔：
“而你知道吗，如果故事继续发展下去，在黑王尼德霍格彻底复苏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
“奥丁会出现，他会以诺诺为祭品，窃取黑王的权柄与力量，登上那至高的王座。而最终，坐上那个王座，成为新一任‘黑王’的人……”
路明非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凯撒耳中：
“……是你，凯撒·加图索。”
“奥丁之所以为你铺就这条血腥的成神之路，为你谋划这一切，甚至不惜牺牲你最爱的人，是因为……”
路明非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嘲讽：
“……他真的很爱你。因为奥丁的真实身份就是……”
“——你的父亲，庞贝·加图索。”
轰！！！
最后的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雷霆，狠狠劈中了凯撒。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完全地……粉碎了。
他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血月的光芒照在他惨白失神的脸上，仿佛一尊彻底失去灵魂的雕塑。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
“不...不可能...”凯撒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梦呓，“这太荒谬了……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凯撒猛地抬起头，眼眸中充满了震惊、混乱和一种被巨大谎言包裹后的愤怒，死死盯着路明非，“夏弥……老唐……还有你……龙王？全都是龙王？开什么玩笑！那卡塞尔学院是什么？龙王托儿所吗？”
路明非看着凯撒几乎崩溃的样子，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稍稍收敛，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但事实就是事实，老大。卡塞尔学院屠龙？某种程度上没错，就像养在羊圈里的狼崽子们，偶尔也会帮着牧羊犬去咬一咬不守规矩的野狼。至于我们为什么在那里……那只因为有其他的考量。”
“考量？”凯撒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你的目的是什么？高天之君？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看着我们像小丑一样为你表演吗？！把我们当做你无聊消遣的玩具！”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雪地。
“玩弄？”路明非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如果真是玩弄，我就不会一次次把你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不会费尽心思安排什么‘磨练’，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解释这一切。凯撒，看着我。” 路明非的声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让凯撒不由自主地对上他的目光。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有恶意，加图索家族，甚至整个秘党，还能存在到今天吗？”
路明非平淡的话语里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我之所以介入，之所以选择‘磨练’你，而不是直接清除，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凯撒咀嚼着这两个今，感觉无比的讽刺，“就是把我蒙在鼓里，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是‘天才’，‘领袖’的价值？看着我……看着我和诺诺……” 他说到诺诺，声音猛地哽住了，那个最残酷的真相再次刺痛了他。
“奥丁……庞贝……”凯撒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背叛感，“他……他真的是……？诺诺是……祭品？”
凯撒猛地看向路明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告诉我，路明非，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你只是在骗我！”
路明非沉默地看着他，那沉默本身就像是最残忍的回答。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再带有之前的戏谑，而是多了一丝近乎怜悯的平静：
“我很抱歉，凯撒。这就是上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实。庞贝·加图索，你的父亲，确实是奥丁。他筹划万年，目的就是为了在黑王复苏的最虚弱时刻，窃取它的力量，并将你推上那个王座。而师姐，她特殊的血脉，是完成这个仪式最关键的一环——祭品。你不用纠结什么是上一条时间线，你只要知道我没骗你。”
“为什么……？”凯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虚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诺诺？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路明非重复了一遍，语气微妙，“或许在他扭曲的观念里，这才是对你极致的‘爱’——给予你永恒的生命和无上的权力，让你成为新世界的神。至于代价……在他看来，毫无意思。
路明非走近两步，蹲下身，平视着失魂落魄的凯撒：“但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因为我回来了。这条时间线已经不同。诺诺不会成为祭品，你也可以反抗。这就是我所说的‘磨练’的意义——你需要变得足够强大，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内心和意志的强大，强大到能够直面这残酷的真相，强大到能够打破既定的命运，强大到……能够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别人为你安排好的、沾满鲜血的‘王座’。”
凯撒猛地抬头，血月在眸子里映出红光：“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知道庞贝的计划，你知道诺诺的危险，你却一直冷眼旁观？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磨练计划里的小白鼠吗？！” 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被欺骗的痛苦。
“告诉你然后呢？”路明非反问道，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告诉你，然后看着你冲动地跑去找庞贝对质？还是看着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真相彻底压垮，变得疑神疑鬼，甚至毁掉你和诺诺之间的关系？凯撒，动动你的脑子！在没有足够力量改变任何事情之前，知道真相除了带来痛苦和混乱，还有什么用？”
路明非站起身，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选择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让你逐步接触真相，让你在挫折中磨掉那些不必要的骄傲，看清世界的真实面貌，积累足够的力量和决心。只是……我没想到楚师兄下手这么重，也没想到你这么敏锐，提前逼我摊牌了。”
凯撒沉默了。路明非的话像冰冷的雪水，浇灭了他一部分怒火，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和……一丝茫然的清醒。
他回想起过去的种种，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楚子航非人的实力，夏弥偶尔流露的异常，芬格尔深藏不露的瞬间，还有路明非自己一次次不可思议的逆转……以及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关系，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荒诞却又是唯一的解释。
他也想起了父亲庞贝，那个总是玩世不恭、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男人，那些偶尔流露出的、与他表象截然不同的深邃眼神……原来那背后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目的。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凯撒。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世界的顶端，是规则的制定者和参与者，却发现自己只是在一个更大的、更黑暗的棋盘上，而且险些成为一颗被动牺牲的棋子。
凯撒看着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看着血红色的月亮。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过了很久，凯撒才用一种极度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重新凝聚起来的坚毅的声音问道：“……那么，现在呢？路明非，或者说……高天之君？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他的骄傲似乎被打碎了，但又仿佛在碎片中，一种新的、更坚韧的东西正在萌芽。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家族名号的贵公子，他开始直面血淋淋的真实，并尝试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路明非看着凯撒眼中那丝微弱但顽强的火光，终于露出了一个稍微真实点的、近乎赞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