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映照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与残破的寨子。
喊杀声已彻底平息，唯有伤兵的哀嚎声以及羌人俘虏的低泣啜泣声混杂在一起。
董卓立马于南寨门外，他那柄“鬼门关”已然收回身后。
尔玛强在一旁，正指挥参狼部的勇士清点此战的斩获。
蹄声嘚嘚，一支约两百人的汉军骑兵队伍自东面开来，衣甲鲜明，虽经战阵却阵容齐整，为首一将，正是董卓之弟、平羌校尉麾下军司马——董旻。
“兄长！幸不辱命！顽抗之敌已尽数剿平，皇甫将军主力正在清扫残余，安抚妇孺。”
董卓那双豹眼在弟弟身上扫过，微微颔首：“我部伤亡如何？”
董旻面色一肃，快速回禀：“我部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三十有一，轻伤者逾百。所幸骨干犹存。俘获牢姐羌青壮三百余，妇孺老弱……不下千人，粮秣、牛羊、皮货、金银器皿正在清点，数目应当不小。”
董卓鼻腔里哼出一声，听不出喜怒，“将士们辛苦了。阵亡者记名造册，抚恤加倍。重伤者尽力救治，缴获中若有上好药材，先紧着他们用。”
“是！”董旻应道。
董卓虽看似粗豪，对待麾下将士却从不吝啬，这也是后来西凉兵愿意为他效死的原因之一。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东面皇甫规大营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擎令旗，朗声道：“皇甫将军令！”
在场众人，包括董卓、尔玛强，纷纷肃然。
“参狼部头领尔玛强，此次助战有功，特许其部收缴南线战利品，携之即刻返回本部营地，牛羊马匹皆可自取，不得染指俘虏，不得在此久留，亦不得干预寨内后续事宜！”
命令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尔玛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愕然与不甘。
允许带走南线的战利品，却不允许他们进入寨子分享更丰厚的囤积物资，更别提驻守此地、扩大影响力了，这是明摆着的防备和驱离。
传令兵目光转向董卓：“董校尉！将军命你即刻点齐本部三百精锐，护送参狼部及其所得，直至其返回营地后方可折返！沿途需确保无事，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董卓抱拳，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传令兵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尔玛强脸色阴沉，却终究没敢违抗皇甫规的将令。
他狠狠一挥手，用羌语咆哮了几句，参狼部的战士们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将战利品捆扎上马驮车，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董卓策马近前，声音压低了几分：“首领且宽心。将军此举，亦是怕参狼部的勇士与汉军儿郎因缴获之事再生摩擦，反伤和气。之前承诺之事，绝无更改——入秋前，五十车辎重必至贵部。今冬，五百锐卒亦当如期开赴，助尔抵御羯族东侵之扰。”
尔玛强重重哼了一声，“你最好记着！”
黄昭一直默默跟在董卓身后，闻言眉头紧锁。他驱马稍稍靠近董卓，目光扫过正在忙碌收队的汉军主力方向，压低声音道：“大人，有些不对劲。”
“哦？”董卓侧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自开战至今，我军与参狼部合力厮杀，斩将夺旗，可谓功勋卓着。然而，少将军的‘赤羽营’，自始至终未曾现身于此地。他们……去了何处？”
董卓握着马缰的手微微收紧。他久经沙场，岂会不知兵事？方才被胜利和缴获稍稍分散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起来。
赤羽营是皇甫嵩的嫡系王牌，战力强横，向来充当决战尖刀或执行最紧要的任务。此次大战，南线是堵截突围的关键，东线是主攻方向，赤羽营竟未出现在任何一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甫规不让参狼部停留，急着让他们走，又只派自己带三百人“护送”……这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监视和催促他们尽快离开核心战区。而赤羽营的缺席……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瞬间划过董卓和黄昭的脑海——皇甫嵩的目标，恐怕从来就不仅仅是牢姐羌！
他或许还想趁机削弱甚至……解决掉不太安分、且与董卓勾结过密的参狼羌？
赤羽营，极可能早已暗中调动，埋伏在参狼羌归途的某个险要之处！
董卓哈哈一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几个心腹听见：“皇甫将军用兵如神，赤羽营自有妙用，岂是我等能揣测的？好了，执行军令！”
他转头，看似随意地对一直跟在身侧的李傕、郭汜吩咐道：“阿傕，阿汜，点齐三百弟兄，护送参狼部的朋友回家。路上……不必太急，稳当为上，若是参狼部的牛羊车驾走得慢，你们就在后面好好护着，确保一只羊羔都别掉队，明白了么？”
李傕郭汜皆是机警狡诈之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董卓眼中那抹深意，立刻心领神会。
“大人放心！末将必定‘稳稳当当’地护送，绝对‘快’不了！定然让参狼部的朋友们，安安‘稳稳’地回到自家营地。”
“去吧！”董卓一挥手。
队伍迤逦而行，沉重的车驾与咩咩哞哞的牛羊群极大地拖慢了速度。
李傕与郭汜率领的三百兵士坠在队伍的尾部。
尔玛强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与董卓并辔而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微妙。
黄昭与董越及其他几名亲兵跟在稍后位置，警惕地观察着两侧的山峦与稀疏的林地。
忽然，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低沉的呼哧声靠近，只见阿依莫骑着狼，从队伍侧翼灵巧地靠近了黄昭。
她的皮甲上还沾染着些许血污，“董昭，感觉如何？如果我没记错，这该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
黄昭颔首致意，“小姐好记性，确是初次经历此等阵仗。男儿立于世间，沙场建功本是份内之事。”语气虽平静，眼底的一丝亢奋却还未褪去。
“那你有没有受伤？你别看我这样，这身血污可都是敌人的。”
黄昭笑着说：“些许一些擦伤，不妨事，有劳小姐挂心了。”
阿依莫摆了摆手，刚想再说什么，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