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咽下最后一口饼干，把空包装纸折好放在摊板角落。她端起搪瓷杯，将剩下的豆奶粉一饮而尽，杯子倒扣在桌上，“啪”地一声响。她看着人群，声音平稳：“我吃完了，半个时辰内要真出事，你们尽管来找我。”
没人说话。
张婶站在她身边，手还搭在她胳膊上，眼眶发红。她吸了口气，松开手，大声说：“我林妹子啥人品，咱们村谁不知道？她给婆婆熬药、供弟弟上学，哪件事不是实打实的？她要是做亏心买卖，我能站这儿帮她吆喝？”
她说完，伸手从林晚手里接过另一包未开封的奶油饼干，撕开就咬了一大口，使劲嚼了几下，冲着四周喊：“香得很！奶味足，酥得掉渣！我要是吃完拉肚子，明天提着篮子来给大家赔不是！”
陆峥一直靠在推车旁，眉头紧锁。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林晚另一边。林晚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也尝一口。”
陆峥没吭声，接过林晚递来的第三包饼干，撕开咬了一大口。他嚼得慢，咽下去后点点头：“味道正。”然后把剩下半块攥在手里，站着没动。
三人并排站着，摊前油布被风吹得轻轻晃。张婶把试吃盘重新摆好，又拿了个干净小碗，舀了一勺豆奶粉冲上热水，递给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来，你家娃喝一口，不收钱，就尝个味儿。”
那女人摇头：“不了不了，还是……不敢。”
张婶也不恼，转头对身后一位拄拐的老太太说：“三奶奶，您尝尝？这可是补身子的东西，您昨儿还说想买呢。”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碗，吹了吹，抿了一口。她咂咂嘴，点头：“味儿没变，还是那个劲儿。”
“那您说有没有毒？”张婶追问。
“哪能有啊！”老太太把碗递回去，“这要是有毒，我这一把老骨头早该倒下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往前挪了半步，盯着摊上的饼干罐看生产日期。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媳妇终于开口：“那……能给我一块试试吗？”
林晚立刻撕开新包装，用干净纸片夹出一块递过去。女人接过，小心翼翼咬了一角，嚼完咽下，脸上露出点笑意：“还真是香。”
“好吃你就多来几回。”林晚说着，又拿出一罐麦乳精，“这是新到的，也给您孩子冲一勺？”
女人连忙摆手：“先不忙，我得看看再说。”
话虽这么说，但她没走，站在原地继续看。
林晚不再多劝。她把剩下的两包饼干打开，摆在摊板中央，放上一张手写纸牌：“免费试吃，吃得安心，买得放心。”她退后半步，双手搭在推车边沿，静静站着。
张婶开始主动招呼：“来来来，都来尝一口！不吃白不吃，吃坏算我的！”她嗓门亮，语气熟络，像在请邻居串门吃饭。
陆峥没再说话，但一直站在摊前，背挺得直，目光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他不动，也不笑，可那股子沉稳劲儿让人觉得踏实。
一个中年男人终于上前，拿了块山楂饼放进嘴里。他嚼完，点点头：“酸甜适中，跟以前一样。”说完掏出五分钱，“来一包。”
林晚迅速装好递过去，收钱入匣。叮当一声，钱落底。
这声音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接着，刚才退购的那个大嫂慢慢走近。她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那个……麦乳精……还能买吗？”
林晚马上舀了一勺冲好，递到她面前：“您先喝，喝了满意再付钱。”
女人接过，喝了一口，又喝一口，脸上的僵硬慢慢松开。她把杯子还回来，从兜里掏出钱塞进钱匣：“刚才听风就是雨，对不住啊。”
林晚摇头：“没事，换我也得小心家里人。”
这句话说得轻，可在场好几个人都听见了。有人开始往摊前凑，问价格，要试吃。林晚一一回应，手脚利索地打包、收钱。
张婶乐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咱晚丫头做生意讲良心，哪次不是货真价实？”
太阳偏西，光线照在铁皮罐上反着光。钱匣里的零钱越来越多，饼干箱空了一半，豆奶粉也卖出十几罐。
林晚低头清点今日最后一笔收入，脸上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笑容。她把空箱子叠好靠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收摊。
陆峥卷起袖子，开始整理剩下的货物。他把没拆封的饼干按种类码齐，豆奶粉一罐罐归位，动作仔细。收拾完，他抬头扫视街道，眼神警惕。
张婶帮忙收起试吃盘和纸杯，临走前拍拍林晚肩膀：“明儿我还来帮你喊两嗓子！别怕那些嚼舌根的，咱理直气壮做买卖！”
林晚点头：“谢谢张婶，明早我给您留一包新到的芝麻酥。”
“行嘞！”张婶笑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北屯那边听说咱们这火了，好几个婆娘打听能不能来学手艺呢！”
林晚还没回话，张婶已经挥挥手走远了。
陆峥蹲下检查推车轮子，发现右轴有点松动。他从随身布包里摸出扳手，拧了两圈，用力试了试。车轮稳了。
林晚把最后一枚硬币放进钱匣底层，盖上盖子。她伸手去扶推车把手，却发现陆峥已经先一步抓牢了车杆。
“我来推。”他说。
她没争，退后半步。推车缓缓启动，轮子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噔声。
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抬头看了眼摊位，嘟囔了一句：“这才几天，又活过来了。”
林晚听见了，嘴角微微扬起。
陆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街对面一条窄巷。巷口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起一团废纸，在地上打了两个旋。
他盯着看了两秒，重新迈步。
推车继续前行，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