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艳阳高照。
郭妡原本带人在东跨院布置会场,却急匆匆被裴玄止叫走。
确切的消息传来了,赵王夜间抵达江川县。
因江川县没有皇家行宫,最大的宅子就是郡公府,所以就要做两手准备。
一个是将东跨院第三进拦腰截断,派足够的人手伺候,给赵王作为暂住之所。
二是立马布置好刺史衙门后的官宅,届时供赵王选择。
只是刺史衙门后的官宅,规格形制都远不及郡公府。
且赵王夜至江川,多半也不想过多奔波。
想到这,裴玄止心里就烦。
赵王几日都不给准话,人快到了才讲先到江川县,这不是纯纯让底下人没法办事么?
而且,前几日通信,赵王还说准备以泷州都督府为节度使衙门驻地。
毕竟泷州相较于其他三州而言,处于西南腹地,境内土司部族最少,与奇番全不接壤,适合作为战阵指挥所。
可赵王到西南道,不先去自己驻所,倒半夜来江川县,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裴玄止揉一揉额角,打心里觉得赵王不会选官宅,那是个吃穿用度无不华贵的。
所以他交代郭妡立马改了方案,将会场缩小,东跨院后半截全圈起来,用上最好的东西,给赵王布置居所。
至于刺史官宅,则叫长康等人去布置。
赵王不住,也可以配合驿馆一起安置王府属官。
裴玄止开了自己的库房,带郭妡进去,“从长安来的仓促,带的东西不多,这些都搬去东跨院给赵王赏玩吧。”
郭妡瞧着库房里琳琅满目的锦缎、玉雕、宝瓶瓷器、画屏座屏等等,其中还有不少西域风情的物件。
她眼儿一挑,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呢。
这郡公府瞧着也不像没钱的样子,怎的从前周云芝办事,次次那么小家子气呢?
郭妡粗粗看一遍,已想好了怎么摆,但有个难题。
“飞雪楼 、兰希阁这两处能住人的,一应窗纱、幔帐都是旧物。上回开宴招待的人,到底身份不高,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全换新。可赵王不一样,若有一处不精细,都是怠慢,但这会儿再做新的,恐怕来不及。”
被她一提醒,裴玄止才留意到这些细节。
又揉了把额角,望着郭妡道:“妡儿有什么办法?”
郭妡做思考状,微微沉吟,骤然眼眸一肃。
“没其他法子了,妾这就派人召集全城裁缝和绣娘,配合府里的绣房赶工。绣花不现实,只能去找朱大善人,将江川最好的织锦全收来,赶在赵王来之前,将东跨院布置好。”
上回她说赶工核查族亲,确实就在期限内办完了。
所以这回裴玄止瞧她这样有信心,也不怀疑她的能力,直接道:“好,速去办。”
得了准话,郭妡手脚也快,不到一个时辰,朱世满送来大堆织锦。
这些织锦花式新颖,织造精良,皇家织造庄子出品也不过如此,都是前几日从张家村运来的,随时等着派上用场。
这会儿情况紧急,又因织锦这东西根据品相长短等不同,价格各异,朱世满挑着这时候坐地起价。
但碍着裴玄止的身份,也没太过分,就涨了个一倍。
就这,裴玄止也没发现,还觉得物有所值。
中午时分,近一百裁缝和绣娘进府,按着郭妡的审美要求,跟着府里绣房忙活。
一边是赵王的居所,一边是后天开宴的会场,都很紧张。
郭妡两头跑,累了便叫荷盈和香菱去前头会场看着,自己则在后头守着。
其实,全城的裁缝绣娘们,手艺也有高有低。
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法挑了,只能吓唬,这是郡公府的活计,谁不精细就不是结不到工费的问题。
扎扎实实忙了一下午。
天色将晚,飞雪楼和兰希阁所有器物焕然一新。
纪四娘母家送来的花木,也优先摆在了东跨院第三进。
至于伺候的人,倒不必太忧心。
皇子出行,自然带着大堆的女官和内侍,郡公府只需准备些粗使仆妇,并将东跨院和后院相连的池子严密看管起来就行。
万事俱备,江川县码头已被一千府兵严密布防。
所有客船货船全部清退,这般戒严,即便百姓们没有什么确切消息,也知道不能去凑热闹。
天一黑,裴玄止就带着川州一应官员在码头等着。
县主则由郭妡陪伴在侧,也在马车里等着,只等赵王现身就下去迎接。
“赵王此次出行,仅带了傅侧妃伺候,傅侧妃是泷州都督府下泽州刺史嫡女,与你同岁,为人最是知书达理,你不必害怕她刁难,若赵王有意在川州逗留,你陪侍好傅侧妃就是。”
县主抓着郭妡的手,浅笑着交代。
这事,出门前裴玄止和她提过,她有心理准备。
这会儿县主再珍而重之的交代,郭妡就作出一些些紧张感。
深吸口气,握紧县主的手,保证道:“县主放心,妾必使尽浑身解数,管叫傅侧妃宾至如归。”
县主瞧她这般重视,也掩唇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这些日子,着实累着你了,但你陪好了傅侧妃,往后自有你的无边好处。”
郭妡懂县主的意思。
在赵王一系眼中,即便赵王现在连太子之位都没拿到,但皇帝百年后,皇位除了传给赵王还能传给谁?
身为侧妃的傅氏,在赵王登基后,少说也是三妃或六夫人的位分。
对郭妡一个小小妾室来说,与宫中高位嫔妃交好,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县主也在提醒她呢,原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周云芝来招待傅侧妃必定更合适。
但郡公府就是抬举她,也算对她这阵子表现的回馈。
郭妡自然感恩戴德,赶紧表一番忠心,表明她会一切以郡公府的利益出发,个人的事只是顺带,又哄得县主直夸她懂事。
直到亥时七刻,江面点点火星接近。
大弘亲王有亲卫五百,赵王尤其得宠,皇帝破例给他亲卫八百。
这次赴任,直接带了五百亲卫出京,加上属官、内侍、女官和侧妃身边的人,一行六百有余。
十几艘船拱卫中间的巨舰,在江面上声势颇大。
又一刻钟,呼呼喝喝中,所有船只逐一停靠。
五百亲卫迅速下船占据码头内围,巨舰的吊板才放下。
二十几名华服宫人,持亲王仪仗开道。
一袭朱紫袍服的青年,在十多盏宫灯环卫下走下巨舰。
他身后,两名宫人搀着一名头戴赤金珍珠冠的华服女子,亦步亦趋跟着。
郭妡也跟在县主身后,在女眷一侧跪迎。
赵王龙行虎步,先亲手搀起县主,“长乐姑母不必多礼,姑母身子弱,如此夜深还来亲迎小王,真是小王的罪过。”
他回头吩咐宫人,“快取一顶披风来,替姑母披上。”
县主拢着手,浅笑道:“多谢赵王关怀。”
也不说旁的客套话,反倒显得更亲近。
赵王笑一笑,又转向裴玄止,叫他起身后,轻轻一拍裴玄止的胳膊。
“表弟如今真长成了,初到川州就打了个漂亮仗。旁人几年都解决不了的匪患,你仅用了一个多月。父皇听到战报时,当着满朝文武好好夸了你一番,并叫孤带了赏赐来,孤真为你欣慰呐。”
裴玄止忙是受宠若惊的拱手作揖。
“都是陛下治下民富兵强的原因,微臣不过捡了些便宜,不敢居功。”
赵王哈哈一笑,“表弟不必自谦,对了,你求母妃赐下的膏子,孤也给你带来了,喏。”
他从身后内侍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塞进裴玄止手中。
眉眼一挑,“孤竟不知,表弟何时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不远千里,巴巴向母妃求这嫩肤膏,这可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