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都猜到了,也决定投诚,山上三百多口马上要上户口。
名字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柴老七瓮声瓮气道:“长风。”
不知怎的,郭妡脑海里浮现那句,“长风驱云树,九地皆龙吟。”
她也低声念了出来,浅浅一笑,名字倒是不错。
恍然记起那柄匕首上刻的姓氏,“我记得,姓任?”
“郭家娘子好记性。”
柴老七挠挠头,诗没听过,也听不懂,更不好意思问。
只得不怎么走心夸一句,郭妡又笑了声。
两人都默契的没再开口。
这回从禹县出发,走的不是上次那条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五十把弩和一群山匪压阵的威慑,一路平安的很。
中午在道边的酒肆随意吃点。
这么大一群满身匪气的汉子,店家一见就两股颤颤。
郭妡出面安抚了一番,拿出一粒金珠子做所有人的饭钱,店家这才颤巍巍进去炖肉。
这年头,土匪也算江湖中人。
走江湖的,出门都比较谨慎,藏风寨的弟兄也是如此。
队伍里分出几人去后厨看着店家做菜。
在外头,郭妡还是守着些礼教大防,和他们同路,却不同桌。
不过话是要问的。
“赵大当家,我有些好奇,聚水寨给你们弩箭是想你们做什么?”
弩箭这种东西,在战场上都能啃硬骨头,给土匪?
她有些猜测,需要求证。
赵渊也不瞒她,但一嗅酒香就犯瘾。
先端起粗陶碗猛猛灌了口酒,舒服得直摇头,这才朗声道:“还能做什么,他们要我劫了张家村,既要钱,也要命。”
果然如此。
郭妡面色一沉。
上回过积善县山林遇见的那伙匪徒没有弩,大概率是因为附近没有富裕的村子,甚至连个大富户都没有。
一般村民劫掠起来,完全用不上这种重器。
而聚水寨能找到藏风寨,大概率并没查探到,藏风寨已被她招安多年。
情报不足的情况下,又遇见这边新入伙的二当家是个混不吝的,还不知怎的如此受大当家器重。
一通操作下,直接背刺了聚水寨,这才有了前阵子那诸多疑点。
现在看来,找其他有弩的寨子,按这个原则去多半没错。
一行人吃饭效率很高,连做带吃总共才两刻钟时间,又急匆匆赶路。
快到川州府兵驻地附近,远远遇上几位斥候。
见了郭妡手中的令信,忙策马回去给裴玄止报信。
没多久,裴玄止带着校尉、旅帅、侍卫和大堆骑兵等近百人,大张旗鼓出营一里相迎。
这么多人一路吹吹打打,热闹得不得了。
远远听见鼓乐,郭妡额角抽了下,立马明白裴玄止的意图。
她打起帘子,探头出去,就见裴玄止骑着高头大马,无比意气风发。
直接切换了含情脉脉的目光望过去。
等马车停下,她将披风往身上一裹,没等搬来脚凳,着急跳下车,飞快奔向裴玄止。
“世子,妾将藏风寨的义士们带回来了!”
裴玄止袍子一掀,翻身下马,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她,珍之重之搂进怀里。
“妡儿一路辛苦了。”
“为郎君做什么,妾都不觉得辛苦。”郭妡抬眸,轻轻摇头,触上裴玄止那双眼,不知为何,蓦地半红了眼眶。
这忽然涌上来的两三分泪意,让她目光濡湿,瞧着裴玄止,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态。
“只是妾想世子了,没有世子在身边,妾夜里眼儿都哭肿了,妾这回知道自己错了,妾一点也不想再和世子分开。”
话落,她紧紧抱着裴玄止的腰,脸颊在他衣裳上眷恋地蹭了蹭。
裴玄止腰僵了下,心底一酥。
他在妻妾跟前历来口无遮拦,原想说不是你自己求的差事么。
垂眼见她幼兽似的亲昵,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花。
默默将这不合时宜的话吞了回去。
轻轻拍着她肩背道:“妡儿乖,往后就不分开了。”
郭妡靠着他,软乎乎地点个头,低低“嗯”一声。
也不管多少人眼巴巴看着,粘着他就不想松开。
仿佛仅仅一别三日,真就如隔三秋一般。
女人的柔情似水,最是断人肠,美人的绕指柔,更是英雄埋骨冢。
裴玄止被她几句话哄的心底欢愉熨帖极了。
但这个男人,就不是会谈情说爱的。
他是个没进化完全牲口,多少柔情,都只会化作生理的冲动。
他附在郭妡耳边,低笑道:“今夜为夫好好为妡儿解解相思之苦,现在,妡儿该帮为夫介绍一下这些义士了。”
耳边这阵温热,让郭妡红着脸缩了下脖子。
撩眼似嗔非嗔地睐着裴玄止,微微点头。
不情愿从他怀里退出来,强行站直,朝荷盈伸手。
荷盈立马呈上谭县令盖印的文书。
郭妡双手捧着,半蹲着身子,笑盈盈奉给裴玄止。
“妾幸不辱命,带回藏风寨投诚的义士,以及禹县县令谭斯的招安文书,请世子过目。”
裴玄止接下后,郭妡让藏风寨众人上前,用尽量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音量介绍。
“这位是藏风寨寨主、大当家赵渊,这位是藏风寨哨兵首领柴七郎,后头都是藏风寨的精锐弟兄,此来带着缴获的五十把弩,一千支精铁箭,向刺史投诚!”
她说完,那轰鸣的鼓点更重几分,直敲得响彻山谷。
而藏风寨众人,抬着两箱子杀器上前,呈锥形排列,齐齐单膝向裴玄止下跪臣服。
“草民赵渊,今率寨中勇士投诚裴刺史,望裴刺史收留!”
赵渊雷鸣似的嗓音一响,鼓点立刻停下。
他一呼,身后齐刷刷跟着喊,连喊了三遍,四下都能听见回音。
裴玄止亲自上前扶起赵渊,又虚扶叫众人起身。
“大善!诸位义士快快请起!”
接着,他仰首大笑道:“赵寨主大义,乃本官之幸,亦是川州七十万百姓之幸!本官必将奏请朝廷,以谭县令承诺藏风寨的校尉与旅帅之职,安置诸位义士!有诸位义士加入护卫百姓的队伍,于本官实乃如虎添翼!今日大喜,诸位义士快随本官入营吃酒,咱们不醉不归!”
裴玄止一手揽住赵渊,另一边揽着柴老七,大步流星往回走。
这回大家都不骑马了,一路敲敲打打走了一里地。
裴玄止和赵渊等人相谈甚欢,后头的校尉、亲兵也与藏风寨众匪有说有笑。
大家都有意张扬,做给谁看,不言而喻。
男人的主场,即便郭妡在里头居功至伟,也不能上去凑热闹。
她吊在裴玄止身后,听他们各自拍马吹牛,始终挂着端庄得体的笑。
回了营,四大车烈酒推上来,除开主帐前席地而坐的两方人马,其余每位将士也都得了一碗酒的奖赏。
郭妡今日没穿男装,堂堂正正以女子身份示人。
到这个份上,她是时候让自己更有存在感了。
在帐中整理一下衣饰,她出去陪宴。
大致就是乖顺的跪坐在裴玄止身边,温柔的为他添茶倒酒,偶尔给他夹上一筷子羊肉,擦一擦嘴什么的。
上演一出英雄美人的戏码。
底下一众将士看得艳羡不已。
易校尉曾与郭妡同路,对她的果决印象深刻。
昨日刺史的亲卫押回司户参军事李季,一夜拷打,今早已经尽数招供,这是郭娘子的功劳。
今日又真招安了个山寨。
易校尉直咋舌,端起酒碗起身。
“卑职敬刺史!敬郭娘子!刺史英明神武,英雄盖世,还有贤内助如此,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