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电动车刚拐进锦绣花园小区，手机就震得大腿发麻。
他单手扶着车把，低头扫了眼屏幕——代驾平台弹出的新订单上，客户姓名栏赫然写着“宋雨桐”。
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
他捏紧车闸，电动车在梧桐树下猛地刹住，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VIp客户不可拒单。”系统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林川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醒目的红色警示，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昨晚宋雨桐坐在天台护栏外的照片，如同恶魔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张照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相册里，透过裤袋，仿佛还能感受到它的热度，烫得他的大腿生疼。
“完了，这是被绑定了……”林川喃喃自语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无奈。他用力地搓了搓发涩的眼角，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当他再次启动电动车时，车把上的指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锦绣花园的喷泉池边，宋雨桐正微微弯着腰，专注地拾捡着飘落的樱花。她身穿一袭淡粉色的连衣裙，微风拂过，裙摆轻轻飘动，宛如仙子下凡。然而，林川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她脚踝上那一圈淡青的淤痕时，猛地一滞。那道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绳子勒过的，触目惊心。
林川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无法将目光从那道痕迹上移开。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迅速回过神来，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匆匆将视线移开。
“川川！”她抬头时，发间的珍珠发夹闪了闪，笑起来梨涡陷得很深，“你终于肯接我了。”
林川把电动车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代驾证边缘。
证壳是塑料的，边角早被磨得发毛：“学妹，我也是打工的命。”
宋雨桐的指尖轻轻划过电动车后座的皮垫，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物件：“我让司机把车开去保养了，就想坐你开的车。”她歪头时，耳坠上的碎钻晃得林川眯起眼，“就像高中时那样，你骑单车送我回家。”
林川跨上电动车前座，后背绷得笔直。
他能闻到身后飘来的茉莉花香水味，比上次见面时淡了些——宋雨桐以前总爱喷得浓烈烈的，说这样他隔三条街都能认出她。
“记得吗？”她的声音突然放软，温热的吐息拂过他后颈，“高二那年我被隔壁班的女生堵在厕所，是你……你把扫帚棍掰成两截，说再欺负人就拿这个敲她们脑袋。”
电动车缓缓启动，林川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想起那天宋雨桐缩在厕所隔间里，白裙子上沾着可乐渍，眼睛红得像兔子。
可他更记得三天后，那个带头的女生在楼梯口摔断了胳膊——监控里只拍到一截粉色裙摆闪过。
“我记得，我还帮你打了报告。”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像说段冷笑话，“教导主任当时脸都绿了，说‘宋同学怎么又被欺负’。”
宋雨桐的手指突然扣住他腰侧的牛仔外套。
力道不大，却像根细藤缠上来：“你那时候多好啊，会帮我出头，会在我哭的时候说冷笑话，会……”她的声音卡在风里，“会把我落在教室的校服偷偷塞进你书包。”
林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余光瞥见后视镜里宋雨桐的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尾的泪痣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可她扣着他外套的指尖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留着昨晚抓铁门时蹭的锈迹。
“到了。”电动车停在市立图书馆门口时，林川几乎是从车上弹起来的。
他背对着宋雨桐，假装调整电动车座椅，实则在裤袋里捏紧手机——屏幕亮着，王医生凌晨发的“证据已备份”的消息还没删。
“川川陪我进去看看好不好？”宋雨桐拉住他的衣袖，裙角扫过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我想看《小王子》，就像高中晚自习时那样。”
林川低头看着被攥住的衣袖，突然弯腰捡起脚边的樱花。
花瓣还带着晨露，他凑到鼻前闻了闻：“学妹，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他晃了晃肚子，发出夸张的咕噜声，“再饿下去，代驾证都要被我当煎饼果子啃了。”
宋雨桐的手顿了顿，慢慢松开。
她从随身的香奈儿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递过来时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那……你去吃点好的。”盒子里躺着块巧克力，包装纸是他高中时总买的那种，“我等你。”
林川接过巧克力，指尖触到盒底的硬物——是枚银色的钥匙扣，刻着“川桐”两个小字。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盒子，塞进外套内袋：“那我去路口那家牛肉汤，十分钟就回来。”
他转身时，宋雨桐的声音追上来：“要热汤，别喝冰的。”
林川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视线像团火，烧得他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
走到转角处，他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划动——李姐的名字排在最上面，备注是“苏氏集团紧急联络”。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下淡淡的青黑。
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的拨号键，突然想起今早苏氏集团的订单还躺在平台里。
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昨晚安全出口铁门上的血痕。
“叮——”
手机震动起来，是宋雨桐的微信：“川川，我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你哦~”
林川盯着消息框里的可爱颜文字，喉咙发紧。
他按下李姐的号码，又迅速取消。
最后只编辑了条短信：“李助理，今早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回头望去，图书馆二楼的玻璃窗后，淡粉色的裙角一闪而过。
林川把电动车停在苏氏集团楼下的车棚时，后颈的汗已经浸透了碎发。
他扯了扯牛仔外套领口，假装低头调整车锁，实则用余光扫过玻璃幕墙——七楼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半开着，苏晚晴常坐的位置投下一道细窄的影子。
“李姐在三楼茶水间。”他摸出手机又迅速塞回口袋，喉咙发紧。
十分钟前他给李姐发的短信像块烧红的炭，此刻正贴着大腿内侧发烫。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林川盯着数字跳到3，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才按响茶水间的玻璃门。
李姐正端着马克杯接水，杯壁上印着“苏氏集团行政部”的烫金标志，蒸汽模糊了她眉心的细纹。
“小川？”她转身时杯沿溅出半滴水珠，“不是说今天调休？”
林川关上门，门锁扣上的轻响让他耳朵一震。
他从外套内袋摸出丝绒盒子，金属钥匙扣磕在盒底发出脆响：“姐，能帮我查下平台记录吗？就……宋雨桐这几天的代驾订单。”
李姐的目光扫过盒子，又落在他泛白的牛仔外套上。
她没接话，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蓝光映得眼尾细纹更明显：“你自己看。”
林川凑过去。
代驾平台后台的订单列表里，从三天前开始，每天晚上十点整都有个带“VIp”标识的订单，客户备注清一色写着“林川专属”。
最新一条的出发地址是锦绣花园3栋201 —— 他记得那是宋雨桐上周刚买的公寓。
“她绑定了你的工号。”李姐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系统检测到连续三次指定司机，自动生成了专属通道。现在你拒单率会被强制清零，差评也删不掉。”
林川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昨晚宋雨桐站在26楼天台护栏外，月光把她的眼泪照得像碎钻：“川川不接我电话，那我就替你做决定好不好？”风掀起她的裙摆时，他看见她脚边放着打开的药瓶，标签上“阿普唑仑”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姐，我得想办法摆脱她。”他捏着丝绒盒子的手在抖，钥匙扣上的“川桐”二字硌得掌心发红，“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李姐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手很凉，像浸过冰水的玉石：“上周宋氏集团并购案，宋雨桐在董事会上用裁纸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她说‘不让我查苏氏的账，就把宋家的血洒在合同上’。”
茶水间的空调突然“嗡”地响起来。
林川望着李姐身后的玻璃窗外，有只麻雀撞在玻璃上又弹开，羽毛扑簌簌落了两片。
他想起高中教室后窗的麻雀，那时宋雨桐总爱把面包屑捏碎撒在窗台，说“它们多可怜，没人给它们安全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林川摸出来，屏幕上是宋雨桐的微信：“川川，图书馆的《小王子》最后一页缺了角，我拍给你看好不好？”配图是摊开的书页，右下角有道月牙形的缺口，像被牙齿轻轻啃过。
“我得走了。”他把丝绒盒子塞进李姐手里，“帮我收着，别让她发现。”
李姐盯着盒子没动：“小川，你知道苏总为什么总找你代驾吗？”她突然笑了，眼角细纹堆成两朵花，“因为你比我们都清楚，有些刺扎在肉里，不能硬拔。”
林川走到电梯口时，后颈又开始发烫。
他按了下行键，电梯数字从7开始往下跳 —— 苏晚晴的办公室在7楼，此刻那道细窄的影子还在。
他摸了摸外套内袋，那里还装着今早苏晚晴留在车上的琴谱，扉页用钢笔写着“晚晴”，墨迹被他摸得有些模糊。
电动车后座的皮垫还带着宋雨桐留下的温度。
林川跨上车时，闻到残留的茉莉花香，比早上更浓了些，像团裹着糖衣的毒药。
“川川。”甜软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宋雨桐正倚着电动车，淡粉色连衣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淡青的淤痕 —— 和早上一样的位置，却更深了，像条青虫爬在白瓷上。
她手里捧着杯牛肉汤，杯身还冒着热气：“我猜你没去路口那家，所以买了带过来。”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你说过，热汤喝了胃里舒服。”
林川接过汤时，指尖触到她手腕的银镯。
镯子内侧刻着“川桐永伴”，刻痕里还留着淡红的血渍，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我们以后每天都见面好不好？”她歪头时，耳坠上的碎钻晃得他睁不开眼，“就像现在这样，我等你，你陪我。”
林川低头喝汤，热汤烫得舌尖发麻。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虎牙：“好啊，不过我得先考个驾照。”他晃了晃代驾证，“总骑电动车带你，学妹的裙子都要被风吹皱了。”
宋雨桐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代驾证，证壳边缘磨得发毛的地方被她的指甲勾住：“考驾照要多久？”
“三个月？”林川掰着手指头数，“科目一背题，科目二练倒库……等我拿到本，咱们就开着车去海边。”他突然指着天空，“看！有只麻雀在楼顶上跳呢，像不像你高中喂的那只？”
宋雨桐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天上，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就在这时，林川抓住了这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将汤杯放回她的手中。杯壁的热气与她的手背接触，瞬间洇出了一道淡淡的红印。
林川轻声说道：“我去把电动车充上电，五分钟就回来。”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仿佛怕惊扰到她。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宋雨桐一个人站在原地。
当林川转身时，他听到了她轻声的回应：“川川，我等你。”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车棚里，充电机的电流声嗡嗡作响，这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林川站在电动车旁，盯着手机屏幕，代驾平台的消息提示不断地跳动着。
突然，一条新的订单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客户姓名是宋雨桐，出发地址是市立图书馆，备注里还写着：副驾驶留了位置哦~
林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点开订单详情，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照片里，宋雨桐正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发间的珍珠发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星星。
她望着车外，眼尾的泪痣垂着，像颗没掉下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