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极乐教
窗外是连绵的阴雨,湿冷的空气被厚实的窗帘隔绝在外。教主居所内温暖而安静,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三岛铃正跪坐在光洁的地板上,用一块素白的软布,极其认真、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矮几的边角。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仿佛这方寸之地是她此刻唯一能掌控的世界。
即使童磨已经不止一次温和地告诉她,这些工作自有专门的教众负责,她依旧固执地每日前来打扫,仿佛这是她存在的证明,是她偿还“收留之恩”的唯一方式。
十岁的年纪,本应是在校园里奔跑嬉闹的时光。童磨并非没有考虑过送她去学校。然而,山崎家多年的禁锢与虐待,在她心灵上刻下的伤痕远未愈合。
封闭、警惕、对陌生人下意识的恐惧,让童磨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选择让教内一些相对温和、受过些教育的年长教众轮流教导她识字、算术和基本常识。
想法是好的。童磨看着铃小小的背影,七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
铃终于擦完了矮几,又拿起另一块布,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旁边供奉的一尊小巧的白玉佛像。她的动作轻柔而虔诚,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童磨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经文卷轴——那更像是一种摆设——目光落在旁边矮柜上放着的一瓶饮品上。
那是教众们新近“供奉”的“特制甘露”,据说是用清酒稀释了某种据说能“延年益寿”的果汁调和而成。
瓶身设计精美,标签上还印着“神赐琼浆”的字样。童磨本就喜酒,但是由于平时“病弱”的人设过于深入人心,他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他伸出手,拿起瓶子,拔开软木塞,一股淡淡的果香混合着更淡的酒味飘散出来。
他刚倾斜瓶身,准备倒一点到旁边的小杯里……
“教主大人!”
一声带着焦急和不容置疑的稚嫩嗓音响起。只见刚才还在擦拭佛像的铃,像只受惊又勇敢的小鹿,猛地扑了过来。
她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就将童磨手中的瓶子夺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和不赞同,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您怎么能喝这种东西呢!”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那双曾经空洞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映着童磨错愕的脸庞。
童磨愣住了,瓶口残留的几滴液体沿着他的指尖滑落。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到自己腰高、明明自己还伤痕累累的小女孩,用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将那瓶“甘露”视为洪水猛兽般护在身后。
她的身影,在这一瞬间,竟奇异地与童磨记忆中那个七年后的、会板着脸没收他所有“不健康”零食和饮料的干练三岛铃重合了。
???
童磨内心警铃大作。这才几天?教众们到底都教了她些什么?!
“铃,”童磨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带着点无辜的疑惑,“这……这只是最普通的、带一点点酒味的果汁饮料而已,就像上次樱子姐姐给你的奶茶一样,没什么的。”
“不行!”铃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抱着瓶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抱着什么危险品,“小泉婆婆说了!酒是穿肠毒药,是魔鬼的诱惑!会侵蚀纯净的灵魂,让神明远离!特别是您……”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忧虑,“您的身体这么弱……更是一滴都不能沾!会生病的!”
童磨:“……”
我弱?我弱??我弱???
我弱????????????
他感觉额角有根筋在跳。小泉婆婆?那个整天神神叨叨,坚信童磨是佛陀转世,连他打个喷嚏都以为是“神示”的老教众?
很好。童磨几乎能想象出那位老婆婆是如何一脸凝重、绘声绘色地向铃灌输这些“教义”的。
教众们对“教主大人”的盲目崇拜和过度保护,显然已经偏离了“常识教育”的轨道,直接奔着塑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百毒不侵的“圣像”去了。
教众:教主大人就是最好的!!他的一切行为都蕴含深意!我们当然要把最“纯净”的观念教给教祖大人庇护的孩子!
“可是铃,”童磨试图挣扎一下,指了指瓶子,“你看,这标签上写着‘神赐琼浆’,是他们特意供奉给我的……”
“那也不行!”铃的态度异常坚决,小脸上写满了“我不信这个”,“神赐的也不行!只要是酒,就不行!小泉婆婆说了,有些考验看起来像恩赐,其实是陷阱!我们要守护好您!”她甚至挺了挺小胸脯,一副“职责所在”的使命感。
童磨看着她那副稚嫩又异常认真的小管家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扶了扶额,七彩的眼眸里情绪复杂。
一方面,铃的这种“保护欲”虽然源于被灌输的错误观念,却也是她开始建立责任感、试图融入新环境的表现,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关心。这比之前那个死气沉沉、只会机械打扫的铃要好得多。
另一方面,这种被教众带歪的“常识”,如果不及时纠正,未来怕不是要把他管得死死的……好吧未来的铃确实把他管的死死的
就在童磨思索着如何委婉地给小泉婆婆“调整”一下教学内容,又不打击铃的积极性时,居所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
一个年轻的女教众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恭敬又有些紧张的笑容:“教主大人,您吩咐的茶点准备好了……啊!”
她的目光落在被铃紧紧抱在怀里的瓶子上,又看到童磨略显无奈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白了。
“教……教主大人恕罪!”女教众慌忙跪伏下来,声音都带了哭腔
“是……是弟子们的疏忽!弟子们不该将这种、这种‘可疑’的饮品供奉给您!弟子们这就把它处理掉!请千万保重身体啊!”
她显然也深受“教主大人极其病弱,需要精心呵护”这一观念的影响。
童磨:“……” 他看着眼前跪伏的女教众,再看看旁边如临大敌、抱着瓶子像抱着炸弹的铃,以及自己“病弱”的伪装身份……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教祖温和慈悲的形象,对跪着的女教众摆摆手:“无妨,起来吧。是我一时好奇。茶点放下就好。”
他又转向铃,语气带着点安抚和妥协,“铃,既然你觉得不好,那就……把它拿走吧。”
铃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一丝“任务完成”的释然。她抱着瓶子,像捧着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大概是去找小泉婆婆“销毁”这“害人”的东西了。
童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端起女教众奉上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驱不散心头的荒谬感。
受不了了!!
我怎么能和弱这个词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