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68)
案件落幕,森田结衣被押上警车,藤原父母也在警方严厉的视线下被带离,等待他们的将是虐待罪的调查。
展厅内只剩下鉴识人员忙碌的收尾工作,空气里血腥与古木气味混合,沉重得令人窒息。
藤原弘明裹着毯子,蜷缩在角落,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羽毛凌乱奄奄一息的雏鸟。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无法止歇,父母的恶语、童年的创伤、方才撕心裂肺的控诉,几乎将他彻底掏空,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失去了所有焦点。
松田阵平看着这一幕,眉头锁死。他的目光越过藤原,落在了那个色彩斑斓、与现场格格不入的身影上——童磨。
这家伙的出现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起疑。联想到萩原最近频繁提及童磨,以及万世极乐教那滚雪球般膨胀的势力,松田心底的疑虑和本能让他无法轻易忽略这种“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朝童磨走去,至少得问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确切缘由。
就在松田脚步微动的瞬间,童磨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用一个微小的角度避开了与松田可能的视线交汇,同时,他步伐轻缓却目标明确地走向了那个破碎的年轻人。
松田抿紧唇,墨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但他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双臂环胸,沉默地注视着。他倒要看看,童磨想做什么。
童磨停在藤原弘明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他沉默了片刻,那种沉默并非空洞,而是一种极具存在感的、近乎绝对的平静,奇异地暂时隔开了周围的嘈杂。
然后,他空灵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藤原耳中,也隐隐飘到不远处凝神倾听的松田那里:
“无处可去的鸟儿,”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煽情的情绪,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却带着一种致命的、令人想要依赖的蛊惑力,“万世极乐教的门,始终开着。”
藤原弘明浑身剧烈一颤,空洞的眼睛缓缓抬起,艰难地对上那双流转着非人光泽的瞳孔。
童磨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悲悯却又疏离到冰冷的弧度,继续道:“那里…或许没有阳光,但也没有鞭子。”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终,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童磨仿佛早已料到,并未流露任何意外或喜悦,只是微微颔首。
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但这一次,他的目光无法再避开——松田阵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侧不远处,正抱着手臂,墨镜下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空气瞬间有了一丝凝滞。
童磨脸上的悲悯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回避动作从未发生。他主动迎上松田的目光,七彩的眼眸在展厅的灯光下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泽。
“松田哥,”他率先开口,声音依旧空灵温和,“案件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警方,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在进行普通的寒暄。
松田却没接这个话头,他单刀直入,声音低沉:“你怎么会在这里,童磨?而且时机这么巧。”他没有用质问的语气,但其中的怀疑清晰可辨。
童磨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困惑的表情,仿佛不明白松田为何有此一问:“是泽田社长以巨额捐赠为条件,恳请我前来进行一场私人的‘净心赐福’仪式。作为教主,满足信徒如此诚挚的请求,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甚至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朋友怀疑的淡淡无奈和委屈。
但事情也确实如此,这次确实是偶然
“是吗?”松田不为所动,墨镜后的目光依旧锐利,“只是这样?那你刚才……”
童磨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了无数世人苦难的疲惫:“松田哥,你看到了那孩子的处境。他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万世极乐教存在的意义之一,便是接纳无处可去的痛苦灵魂,给予一方或许没有炽热阳光、但至少能隔绝风刀霜剑的屋檐。这难道……也有错吗?”
他再次将问题抛回,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的目光清澈地望着松田,仿佛在问:你难道认为我帮助这样的人是别有用心吗?
松田阵平沉默了。童磨的回答滴水不漏,动机听起来甚至堪称“善良”。他看着童磨那张苍白、带着非人美感和病弱感的脸庞,再想到他那个庞大的、据说做了不少慈善的教团,以及他警视厅顾问的身份和自己好友萩原对他的信任……自己那基于警察直觉的、毫无实证的怀疑,此刻显得如此咄咄逼人且不近人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
曾经他劝hagi的话反而落在了他身上
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环抱的手臂也放了下来,语气缓和了些许:“……抱歉。只是职业习惯。”他生硬地解释道,算是变相的道歉。
松田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童磨侍从陪同下缓缓站起身的藤原弘明,沉声道:“那人……拜托了。”
“请放心。”童磨颔首,笑容悲悯而可靠,“极乐会抚平他的伤痕。”
然而,在转身离去、背对松田的瞬间,童磨脸上那完美的、悲天悯人的微笑丝毫未变,七彩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一丝计划得逞的淡漠,但更深处的是对松田内疚的细微利用所带来的若有若无的歉意
不过确实他欺骗了他们
他不是你们眼中那个纯粹善良的病弱好友。利用这份内疚换取暂时的信任和不再深究,是必要的手段。
家族产业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又无法解释真正的原因,但他真的很喜欢和你们做朋友。
这份喜欢,并非虚假。
他走向等待他的侍从和新的信徒,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华美而疏离,仿佛与这喧嚣的尘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琉璃屏障。
另一边,松田阵平甩甩头,决定暂时将关于童磨的疑虑压下——至少,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他愿意相信这位“朋友”的善意。他将注意力转回现场,与正在做最后收尾的清水洸告别。
现场收尾工作基本完成,大阪府警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协调。清水洸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副厚实的保暖手套重新戴回右手
“要回东京了?”清水洸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啊,任务结束,该回去了。”松田点了点头,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但他的语气很郑重,“这次谢了,清水。”
若非清水洸那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精准的判断以及那只特殊的手,此刻钟体内的关键证据恐怕早已被酸液销毁,甚至可能造成人员伤亡。
清水洸微微摇头,戴好手套的右手下意识地虚握了一下,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和随之而来的隐痛:“分内之事。和你合作很痛快,松田。”
松田的目光在他重新被手套覆盖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那底下是怎样的伤痕和故事,对方不说,他绝不会追问。
他只是伸出手,用力地与清水洸的左手一握:“保重。”
“保重。”清水洸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