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李建设出现在大水办公室。
“哎哟，李厂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招呼一声，我去您那儿就是！”大水连忙起身相迎，倒茶，顺手带上了门。老厂长亲自登门，必有要事。
茶香袅袅，两人各自点上一支烟。
李建设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开了口：“大水，前几年你想搞液压泵，现在还有这个念头吗？”他一向直来直去。
“液压泵？”大水一怔，没反应过来，“上液压泵？李厂长，您有话直说！”
“是这样，”李建设身体微微前倾，“宏新厂液压泵分厂，哦，现在叫宏新机械集团液压泵公司，撑不下去了。想请你接手。我是看工人们太难了，不忍心看它垮掉，这才找你商量。”
大水瞬间明白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望着李建设。
“大水，我知道这是大事，”李建设语重心长，“我粗算过，第一步投资少说要五千万。可要没人接手，它就真得破产了！”
“破产？”大水下意识地重复着，显然冲击不小。
“我昨晚想了一宿，困难确实有，但有失也有得。这分厂有一批技术骨干，是宏新真正的顶梁柱！最关键的是，这些年积攒了一些稳定客户。你也知道，我在那儿干了二十多年，”李建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虽说这两年客户对品质要求高了，但正常！只要设备升级，精度上去，这些老客户还是认宏新的牌子。大水，在你面前我托个大，我李建设这张老脸，到那几个大厂，还能走得动！”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犹豫？几年前被强行压下的雄心之火，瞬间在程大水血脉里奔涌冲撞。阿美和戚老师的劝诫曾让他冷静，可此刻，看着李厂长眼中的痛楚，那痛楚仿佛就是液压泵公司的呻吟——没有李厂长，没有宏新厂，哪来他程大水的今天？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在他胸中升腾！
“李厂长！”大水目光灼灼，“你说，要多少钱？怎么个接法？”
李建设眉头终于舒展一丝，凑近道：“第一步是兼并。我估算净资产大概二百万；第二步，按最高供货标准改造设备，升级检测，省着点花，四千万能打住。技术工人现成的，加上阿美的研发团队，技术支撑没问题；第三步，稳住老客户，再开拓市场。两年内，用利润再投资，我算了，最多四年，就能为宏海造血了！”
“就是说，现在先拿出四千二百万？”大水边问边飞快盘算。
“对！我想找宋区长谈谈，争取点政策，比如那块地的事。”李建设显然深思熟虑。
“好！宏海现在能动两千五百万现金，本来能动三千万，主要是山南软管分厂占用了些。您带我一起去见宋区长？按您说的，看政府能不能支持一把！”大水劲头上来了。
“好！太好了！”李建设紧紧握住大水的手，“要能成，液压泵公司就有救了！”他是真上了心，下午就去找了已升任南城区政府一把手的宋正义区长。
李建设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末了恳切地说：“宋区长，兼并这条路，是肉烂在锅里，还能做大。现在关键是职工安置，靠那点净资产根本不够。政府直接拿钱不现实，能不能在土地上想点办法？液压泵分厂正好有富余地。另外，宏海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流动资金就抽干了，政府能不能扶一把？程大水想亲自来汇报，我怕他冒昧，先来跟您通个气。”
宋正义沉吟片刻，两分钟后，握住李建设的手：“李厂长，您说得对！不能让液压泵分厂破产，要争取重组，把蛋糕做大！这样，明天我先和虞为卿碰个头，之后我们三方一起议一议？”
“那太好了！”李建设喜出望外。
第二天晚上，李建设接到宋正义电话：次日上午九点，请他、程大水以及宏海厂相关负责人员（由宏海自行确定参会人选），到区政府常务会议室开会商议。
次日九点整，李建设、程大水、阿美、小娟——宏海厂的四大核心人物，准时踏入会议室。与会者阵容强大：区长宋正义、常务副区长王光明、分管工业和城建土管的两名副区长，以及财政、经委、土管、城建、人社、法制办、中小企业局等部门的负责人悉数到场。宏新机械集团方面，董事长兼总经理虞为卿、液压泵公司经理钱大中，以及集团法务、人事部的相关人员也都在座。
兼并本身的核心——债权债务在集团改制时已厘清，评估后按净资产出让，并非难点。会议焦点集中在两大难题：职工如何安置？企业后续如何发展？
李建设和程大水详细阐述了兼并后的“三步走”发展计划，宋正义和虞为卿频频点头。
阿美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她内心挣扎：父亲对倾注一生心血的分厂那份深厚情感，大水那半是报恩半是未熄的雄心之火，都让她难以开口泼冷水。
小娟脸色苍白。海城和山南两个分厂的投资，尤其是山南分厂的建设资金调度，已让她心力交瘁。她深知丈夫的心情和抱负，又能说什么呢？况且，去年下半年起，自己下腹的隐痛越发频繁，她更不想让丈夫分心。
围绕两大焦点，与会人员各抒己见，讨论热烈。能让液压泵公司重组重生，谁不乐见其成？
会议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宋正义总结：
“今天的讨论很成功！大家畅所欲言，从事业发展、地方稳定、做强南城经济的高度出发，都提出了宝贵意见。我看，这项工作可以启动了。
一、建议宏新集团与区政府成立联合工作组。政府这边由区经委牵头，今天在座的各部门，再加上公安局，都是成员。工作组要负责宣传发动、周密稳妥制订方案、依法依规妥善安置职工、严格规范组织实施重组。
二、初步意见，盘活液压泵公司闲置的50亩土地，以及原食堂、托儿所占用的15亩土地。具体盘活方案，由土管和城建部门拿意见，连同整体改制方案，提交政府常务会专题研究。原则就一条：安置好职工！
三、宏海厂发展势头良好，但扩张也面临资金困难。由财政局和中小企业局拿出方案，安排一千万五年期担保贴息贷款予以扶持。宏海厂要制定切实可行的还款计划，并严格履行承诺。”
会议结束。阿美抬眼望去，父亲那紧锁了一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