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程大水刚盘算着回程时去拜访任明远一家，口袋里的手机就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正是“任明远”三个字。他不由得失笑，这默契，真是多年老友才有的感应。
带着女儿晓航在李塘老家盘桓两日，照例给村里人包了红包。其间，向阳县县长何良荣和玉溪乡党委书记李华杰专程前来拜访，盛情邀请他们参观县工业园，当晚更是在向阳宾馆设宴款待，言辞恳切地游说他回乡投资。这一耽搁便是一天。昨天，他带着阿美、晓航去给小娟扫了墓，这才踏上归程，心里已盘算好顺路去原南看看任明远一家。车后备厢里，早已备好了带给任媛和大凤的礼物。
下午从李塘出发，抵达原南市区时刚过三点。任明远说大凤已在家准备晚饭。十五岁的任媛正值初三关键期，下午难得有空，任明远便热情邀请大水夫妻带着晓航先去经开区看看，还特意叫上了上官艳一同作陪。经开区党政两位主官亲自陪同，又是多年挚交，这份情谊让程大水夫妇倍感亲切与荣幸。
五年没来，经开区的版图又扩张了，新区与市区早已连成一片，繁华初显。
任明远先带他们参观西山有色金属循环经济产业园。眼前的景象让大水与阿美忍不住赞叹：园区宏阔气派，布局井然有序。冶炼厂区里铜花飞溅，却出奇地无尘无味，高大的烟囱静默无声；铜材加工与金属制品区域被精心设计的花园绿带分隔开来，草木扶疏；专门的电镀集控区独立运作，危废处理厂严密管控。工业的动脉与生态的静脉在这里交融共生，一条贯穿始终的绿色链条，无声地彰显着循环经济的高标准风范。
接着参观光学产业园后，一行人来到2008年原规划的机械工业产业园区地块。尽管已聚集了三十多家有色金属相关企业，但得益于多年的严格治理，整个区域基本实现了无尘无味。三年前搬迁的七家重污染企业旧址，近一半区域已被改造成了供人休憩的小公园。任明远对此毫不讳言，简要介绍了搬迁企业的情况，并指着公园区域解释道：“这片地下渗漏问题，我们采取了专业措施进行治理。搬迁后实施了土壤和地下水的协同修复，针对重金属和有机物污染，通过污染阻隔、原位化学修复以及生态复垦，清除了污染源并重建了植被。现在这片区域的生态功能已经恢复，环境质量趋近本底水平。”
他指向东南方向：“那边还有大约一千五百亩未开发的土地，其中就包括了当初计划给你们宏海集团的那座小山。”程大水望着那座在夕阳余晖下轮廓清晰的小山，若有所思。
参观完毕回到任明远家时，已是傍晚。大凤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家乡菜。任媛刚放学回家，阿美立刻从车上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盒递给她。任媛惊喜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崭新的卡西欧电子词典和一块时尚的Swatch金属链腕表，她开心极了，拉着晓航就去房间玩起了拼图。
阿美给大凤带了一件裙子，最时兴的款式，大凤说：“我都过四十的人了，穿上人家笑话。”阿美说，嫂子你还这么漂亮，正好配你的身材，大凤自然高兴。
饭桌上，开了一瓶红酒。大凤、任明远、上官艳、程大水、阿美，这五位老朋友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聊起许多陈年往事。任媛带着小航在桌下边吃边看动画片。
话题兜兜转转，程大水提起了郭善会。上官艳闻言，嘴角微微一撇，带着一丝鄙夷：“那个人啊，早就进去了！”
“进去了？”程大水有些惊讶。
“小人一个！”提起郭善会，上官艳还是觉得恶心，“把亲戚弄进来搞工程，捞了不少黑心钱，判了七年！任市长，当初我就提醒过您要提防他吧？您还不信邪？”
任明远摆摆手，端起酒杯：“过去的事了，不提他！喝酒喝酒！”
大凤挽住上官艳的手臂，半是嗔怪半是无奈：“我们家明远啊，就这性子！见谁都掏心窝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上官主任，以后您可得多提醒着点他！”
酒过三巡，任明远终于向程大水发出了酝酿已久的邀请：“大水，下午也看了经开区，怎么样？考虑回来投资发展？”
“我，我……”大水一时语塞，五年前郭善会那副嘴脸带来的阴影和挫败感，瞬间又浮上心头，让他心有余悸。
“我猜程董事长是不是还记着郭善会那个小人当初的不敬和刁难？”上官艳冰雪聪明，一语点破，“现在一切都翻篇了！我们现任市委书记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做事讲规矩、有章法。更重要的是，整个经开区的规划都是经过省里正式批复的，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说改就改，朝令夕改了！”
“大水，”任明远放下酒杯，语气诚挚，“我们是老朋友，又是亲戚，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无论从支持家乡发展的角度，还是从你宏海集团产业布局的长远考虑，原南经开区都值得你认真考虑！我和上官主任也商量过，当初答应给你的三百亩地，虽然其中一百五十亩做了公园，但剩下的一百五十亩还在。而且，”他加重了语气，指向东南方向，“还可以向那座小山周围延伸拓展。”
“能延伸多少亩？”大水顿时来了兴趣。说实话，下午参观完一圈后，经开区展现出的产业配套成熟度、园区环境品质、生活便利度以及地理位置优势，早已让他心动不已，远非向阳县工业园可比。
“可以再延伸一千亩！”任明远给出了明确的答复，“不过，大水，五年前承诺给你们的政策，现在必须有所调整了。经开区正在贯彻国家政策，规范整顿，地价和相关的优惠政策都有了大的变化。”
“哦？怎么个调整法？”大水看向妻子阿美，阿美也露出了专注的神情。
“地价现在是五万六一亩，”任明远清晰地说明，“优惠政策是以亩产税收五万作为基数，超过基数部分产生的地方税收，前两年全额奖励给企业，后三年奖励一半。”
“这调整幅度确实不小！”大水沉吟道。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条件在寸土寸金的沿海发达地区，简直是天方夜谭，有钱都未必能买到。宏海集团本部那五十亩地，随着规模扩张早已拥挤不堪，硬管总成、软管总成和管接头车间都亟待外迁。阿美之前就提过，不如干脆把这50亩的生产环节外迁，本部只保留研发中心和集团总部功能。
“我觉得可以认真考虑！”阿美看着丈夫，沉稳地接话。她随即转向任明远和上官艳，问出了关键问题：“任书记，上官主任，那……当初说的那座小山，还会送给我们吗？”
“这……这……”上官艳一时语塞，目光转向任明远。
“小山不能送了，”任明远坦诚而坚定地回答，“但可以纳入你们的用地范围。是推平建设还是保留利用，你们可以根据规划自行决定。大水，请你理解，土地是国家的资源，过去那种‘送地’的做法，在五、六年前或许还行得通，现在真的行不通了，政策法规不允许。”
“还有其他要求吗？”阿美显得非常平静，这份沉稳让大凤第一次觉得，这个温婉的江南女子骨子里有着干大事的魄力。大凤不禁想起来小娟。
“还有两点核心要求，”任明远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亩均投资强度不能低于十万，二是必须严格执行环保‘三同时’制度。”
“哦，我们明白了。”阿美点点头，随即轻轻攥住了丈夫的手，目光在任明远和上官艳脸上扫过，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这样，容我们夫妻俩回去商量一下，最晚明天下午给你们明确答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