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胖掌柜和他那两个早已瘫软在地的伙计,就那么僵在那里,如同三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
冷汗顺着胖掌柜那肥硕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滴在他那华丽的绸缎衣衫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试探,都已然化为了压在自己脖颈之上的一柄无形之刃!
他引以为傲的毒宴,非但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反而成了对方用来展示自己那通天彻地般手段的舞台。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地将这两尊连判官大人恐怕都未必敢轻易招惹的活阎王,给得罪死了!
上官逸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那盘唯一没有被下毒的清炒时蔬,细细地品尝着。
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苏樱则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那双明亮而狡黠的美眸在胖掌柜那早已面如死灰的脸上,饶有兴致地打了个转。
然后用一种仿佛是在和邻家大叔拉家常般的、轻松随意的语气开口说道:
“掌柜的,你站着不累吗?”
“啊?”
胖掌柜如梦初醒,那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不累……小的,不累……”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哦?是吗?”,“可我看着,你这双腿抖得比你那算盘珠子都还厉害呢。”
“我……”
胖掌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怕得要死。
他怕的不是死。
而是那种在死之前,未知的、足以,将人活活折磨疯的恐惧!
“行了。”
苏樱也似乎是玩腻了。
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与淡漠。
“菜,我们心领了。”
“酒,也闻着是好酒。”
“只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胖掌柜的心头。
“……我们吃得不太舒心。”
此言一出。
胖掌柜那本就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瞬间彻底崩断!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给他下最后的通牒!
今日若是不能让这两位爷“舒心”。
那他这家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三途川客栈,恐怕就要真的变成一条名副其实的“三途川”了!
他猛地抬起手,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那声音清脆而响亮。
然后他便在那两个早已吓傻了的店小二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之下。
“噗通”一声!
双膝跪地!
将他那早已被冷汗浸湿了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这冰冷而肮脏的地板之上!
“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猪油蒙了心!冲撞了两位大爷一位姑娘!”
“小的罪该万死!”
“这菜是小的亲手做的!这毒也是小的亲手下的!与旁人无半点干系!”
“要杀要剐,小的绝无半句怨言!”
“只求……只求三位爷,能高抬贵手,饶过我这店里无辜的伙计啊!”
事到临头,竟是将所有的罪责都一人扛了下来。
一时间,连苏樱都对他高看了两眼。
上官逸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正眼落在了这个跪伏于地的胖掌柜身上。
“起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大……大爷……您……”胖掌柜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我不杀你。”上官逸淡淡地说道,“你不过是别人手中一把用来探路的刀。刀钝了,可以扔。可你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站起了身。
缓步走到了胖掌柜的面前。
伸出手,从桌上那盘腊味合蒸里,夹起了一片色泽最是殷红的腊肉。
然后在上官逸,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轻轻地塞入了他的口中。
“现在
“这片肉,你吃了。”
“我们与你,以及你身后那个人之间的恩怨便算是一笔勾销。”
“从此我们只是你这客栈里最普通的住客。你也只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掌柜。”
“你,可明白?”
胖掌柜呆住了。
他感受着口中那咸香之中带着一丝奇异甜味的腊肉。
感受着那足以让一头大象,都在三息之内浑身瘫软筋骨酥麻的……“软筋散”。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与发自肺腑的无尽恐惧,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
对方这是在给他一个天大的恩典!
也是在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将自己下的毒,又亲口吃了回去。
这既是一种羞辱。
也是一种警告!
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
饶你不死,是我的仁慈!
“……明白!小的明白!小的彻底明白了!”
胖掌柜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迟疑!
他强忍着那从舌根处开始迅速蔓延开来的麻痹感,手脚并用地将那片腊肉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然后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大爷……不杀……之恩!”
说完他便两眼一翻浑身如同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彻底地,人事不省。
上官逸看也未看他一眼。
只是转过身,对着那两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店小二,淡淡地说道:
“把你们的掌柜和这些东西都抬出去。”
“别,脏了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