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上官逸正跟随着那道紫色的身影,走在一条完全超乎他想象的道路之上。
那是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秘密通道。
通道的两侧并非粗糙的岩壁,而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整体切割、打磨而成,光滑如镜,倒映着那道紫色身影与身后那道黑色身影的、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周遭没有任何的光源,但那黑色的石壁却仿佛能自行吸收穹顶之上透过来的微光,再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静谧的、宛若深海般的幽光。
这里寂静到了极点。
除了两人那极富节奏的、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半分杂音。
空气似乎也随着两人的深入而变得愈发的冰冷与凝重,其中夹杂着一股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已存在的、厚重无比的威压,让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为之放缓。
上官逸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侧的石壁。
他看到在那光滑的石壁之上用着一种极其古朴而又苍劲的刀法,雕刻着一幅幅巨大的人物浮雕。
从第一代开创魔教基业、带领教众于这不毛之地开辟出永夜城的始祖,到后面历代继任的教主。
每一幅浮雕都栩栩如生,充满了那个时代所特有的、睥睨天下的霸气与桀骜。他们或横刀立马,或负手望天,或一指定乾坤,无一不是震古烁今的绝世枭雄。
这不仅仅是一条通道,更是一条承载了魔教数百年兴衰荣辱的、厚重无比的传承之路。
走在前面的紫袍右使不知何时已然收起了他那一贯的慵懒,他的步伐依旧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沉稳,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不加掩饰的虔诚与敬畏。
在这条路上他并非那个令正邪两道都为之忌惮的魔教右使,而仅仅只是一个前来朝圣的、最普通的教众。
这条传承之路比想象中要更长。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才终于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如同水银泻地般的银色光幕。
当两人穿过那片光幕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心境早已臻至古井无波的上官逸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也禁不住地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这里并非是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充满了奢华与威严的传统宫殿。
而是一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完美的圆形天然溶洞。
溶洞的穹顶之上并非岩石,而是一片璀璨的、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月光石所构成的、仿佛能以假乱真的浩瀚星河。
那片“星河”散发着清冷而又柔和的光辉,将整个巨大的空间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却又带着一种不似人间的、孤寂而又空旷的圣洁之感。
整个溶洞之内空无一物。
没有侍卫,没有宫女,甚至连一根多余的石柱都没有。
唯有在那片浩瀚“星河”的正下方,整个溶洞的最中心静静地摆放着一张巨大无比的王座。
那王座并非由黄金或白骨铸就,而是由一整块通体漆黑、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岁月洗礼的巨大玄玉雕琢而成!
玄玉王座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其上天然生成的纹理如龙似蟒盘踞其上,散发着一股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吸进去的、深不见底的恐怖威压!
而在那张孤零零的、仿佛与整座昆仑山脉都融为了一体的巨大玄玉王座之上一道身影早已静静地坐在那里。
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他便一直坐在那里。
他才是这片浩瀚星河的中心,他才是这方孤寂天地的、唯一的主宰。
那人身穿一袭裁剪得极为简单的黑色长袍,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是用最纯粹的黑色衬托出了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沉。
一头墨色的长发简单的披散在身后,与黑色的王座几乎融为一体。
他只是随意地将右手手肘搭在王座的扶手之上,手背轻轻地托着自己的脸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慵懒的姿态。
但就是这样一副看似随意的姿态却让上官逸的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不受控制地紧缩了起来!
他从那道身影之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应有的气息。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都没有。
他就仿佛是一尊亘古便已存在的、没有生命的雕塑。
然而,上官逸那早已与天地合一的灵觉却在疯狂地向他示警!
那具看似“死寂”的躯体之内潜藏着的是一片比之紫袍右使还要恐怖百倍的、足以将整个宇宙都拉入永恒沉寂的、真正的“归墟”!
那并非力量,而是……道。
是已经凌驾于所有武学招式之上的、属于他自己的“道”!
就在此时,那引路的紫袍右使已然停下了脚步。
他在距离那玄玉王座尚有十丈之远的地方,极为恭敬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那颗一向高傲的头颅深深地垂下,用一种充满了无上崇敬的语气沉声禀报道:
“……启禀教主。”
“……上官逸已带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玄玉王座之上那道一直如雕塑般静坐的身影终于缓缓地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张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脸也随之暴露在了那片清冷的“星光”之下。
上官逸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并非是一张人脸。
而是一张面具。
一张由整块温润的、不知名的白色暖玉雕琢而成的、完美无瑕的面具。
面具之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神佛般的、俯瞰众生的绝对漠然。
唯有在那双眼洞之后仿佛有两片比穹顶星河还要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的黑暗,正隔着遥远的距静静地凝视着他。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上官逸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所有的伪装,甚至连内心最深处隐藏的那一丝因为见到“希望”而产生的悸动,都在这一瞬间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你来了。”
一个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缓缓地从那张玉雕面具之后响了起来。
那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直接在上官逸的心湖之中响起。
这声音……
好熟悉!
上官逸的心猛地一震!
这声音的音色竟是与他那位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的结拜大哥——夜君临有着七分的相似!
只是夜大哥的声音温润儒雅,如春风拂面。
而眼前这个“教主”的声音却像是万载玄冰,剔除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了最纯粹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淡漠。
是他吗?
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上官逸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知道,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可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他压下心中所有的惊疑与猜测,缓缓地抱起了拳,对着那道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不卑不亢地沉声说道:
“……晚辈上官逸。”
“……见过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