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默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着两人的神经。
苏晚小口啜饮着杯中温热的牛奶，浓稠的奶液滑过喉咙，却无法滋润她内心莫名的焦渴。她习惯性地想在早餐时来一点甜，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餐桌中央，那个盛放着方糖的精致陶瓷罐。
罐子在她斜对面，靠近顾晏舟手边的位置。
若是往常，她会轻声请佣人帮忙递过来，或者自己起身去拿。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但此刻，这个简单的需求却让她陷入了微小的窘境。请佣人递，会打破这层只有他们两人能感知的、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自己起身去拿，又显得太过刻意，仿佛在刻意回避与他之间那无形的张力。
她的犹豫，尽管细微，却全然落入了对面男人的眼中。
顾晏舟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那份早已失去阅读意义的报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洁白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平稳，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他的目光掠过她无意识轻蹙的眉尖，掠过她停留在糖罐上那带着一丝为难的眼神，最后，落在她手边那个空空如也的、专属于她的蜂蜜碟子上。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闪过。
他记得，她似乎更偏爱蜂蜜。那个印着小巧狐狸图案的玻璃罐（这是他某次无意间看到后，便吩咐人特意准备的），她用得比糖要多。
就在苏晚深吸一口气，准备还是自己起身去拿糖罐时，顾晏舟动了。
他没有去碰那个近在咫尺的糖罐。
而是伸出了手，越过了他自己的咖啡杯，越过了餐盘，目标明确地，稳稳地握住了放在他这一侧、那个装着澄澈琥珀色蜂蜜的玻璃罐。
苏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动作。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圈住印着小狐狸的罐身，看着他手腕微一用力，将罐子拿起。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和掌控感。
然后，他将蜂蜜罐，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陶瓷底座与光滑的木质桌面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呲”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此刻寂静的餐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玻璃罐稳稳地停在了苏晚的餐盘旁边，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图案，正对着她。
而就在他松开罐子，准备收回手的瞬间——
他的指尖，因为角度的关系，与正下意识伸出去、准备扶住罐身的苏晚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轻轻碰到了一起。
“！”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仿佛从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点骤然迸发，以光速窜过四肢百骸！
苏晚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指尖瞬间蜷缩回来，垂下了眼睑，浓密的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起来。一股汹涌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她的脸颊和耳根，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疯狂跳动。
他……他是故意的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慌意乱。否则，动作一向精准的他，怎么会计算不到这细微的触碰？
顾晏舟的手也停顿了半秒。
那触感温软、细腻，带着她独有的、微凉的体温。只是一刹那的接触，却像是一点星火，落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干柴，在他心湖深处点燃了一簇幽暗的火苗。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瞬间绯红的耳垂，和她如同受惊小动物般蜷缩回去的手指。一股混合着怜爱与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感，在他胸腔里无声地荡漾开来。
他缓缓收回手，指腹间仿佛还残留着那抹柔软的触感。他没有立刻拿起餐具，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鼓励，仿佛在说：“给你的，不尝尝吗？”
苏晚低着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暧昧淹没了。她盯着眼前那个蜂蜜罐，小狐狸的图案仿佛都在对着她狡黠地笑。
这不再是一罐简单的蜂蜜。
这是他递出的、一个无声的、带着试探与邀请的橄榄枝。是对昨夜“小狐狸”称呼的延续，是对她今天换上这条裙子的回应，更是将选择权，再一次明明白白地放到了她的面前。
接受，或许就意味着默许了他昨晚的告白，默许了两人关系即将发生的改变。
拒绝……她舍得吗？她还能退回到那个冰冷规范的“合约”里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
餐厅里依旧安静，佣人早已识趣地退到了远处。阳光温暖，食物的香气氤氲，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晨光里，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凝聚在了那短暂交错的指尖，和这一罐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甜得发腻的蜂蜜之上。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稳稳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握住了那个印着小狐狸的蜂蜜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