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下溪村的林家小院里灯火通明。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
林小燕将今天在县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家里的核心成员——林远山、周玉兰、林建国、陈秀兰，以及列席的张琪和田苗，做了一个详细的通报。
当听到隔壁县的县长亲自上门，并且开出了那么优厚的条件时，所有人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乖乖……隔壁县长亲自来请咱们？”周玉兰拿着筷子，停在半空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还……还免三年的税？”
林建国更是被这个消息砸得晕乎乎的，他讷讷地问：“小燕，这……这是好事吧？”
“当然是好事！”林小燕还没开口，性格爽利的张琪就激动地接过了话头。
“这说明我们的福娃模式已经得到了市场的验证，甚至得到了政府高层的高度认可！这是我们品牌扩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作为运营部长，张琪的商业嗅觉极其敏锐。
“清河县的市场我们调查过，消费潜力很大，但本土农产品供应一直是个短板。我们现在进去，几乎是没有竞争对手，是蓝海市场！”
田苗也跟着点头，她从另一个角度补充道：“而且，这不仅仅是开一个超市。高县长看重的是我们整个产业链。一旦超市站稳了脚跟，我们后续的种植加盟、养殖加盟，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广过去。”
“到时候，我们的盘子可就比现在大上好几倍了！”
两个年轻的女将，一唱一和，将一幅波澜壮阔的商业版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林远山默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辈子生活在下溪村，连麓山县城都去得少，跨县发展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陈秀兰则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燕，“小燕，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太辛苦了？”
周玉兰也回过神来，咕哝道：“就是，这摊子铺得太大了，我这心口总感觉不踏实。万一……万一赔了可咋办？”
老一辈的担忧和年轻一辈的激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建国夹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唯独林冒烟，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好像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
林小燕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这个小侄女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爸，妈，嫂子，你们的担心我明白。”林小燕缓缓开口，“张琪和田苗说得也没错，这确实是天大的机遇。”
“但是，机遇背后也藏着风险。”
“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听听所有人的意见。尤其是……”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冒烟。
“冒烟，这件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个全家最小的成员身上。
林冒烟咽下最后一口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小嘴，然后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环视了一圈众人。
“我觉得可以去呀。”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一句话，让主张扩张的张琪和田苗眼睛一亮。
“不过，”林冒烟话锋一转，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高县长是很有诚意，但他给的条件还不够好。”
“啊？”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周玉兰更是叫了起来：“还不够好？免三年的税，还给最好的地段，这条件都快好上天了！”
林冒烟摇了摇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奶奶，他给的这些，只是让我们去开一个超市。可是，我们福娃合作社，不只是一个超市呀。”
她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开始数数。
“第一，我们的超市要开过去，那我们的菜，我们的肉，我们的鱼，都要运过去吧？麓山县到清河县，路那么远，每天运来运去，东西不新鲜了，成本也高了。”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李铁柱的运输队现在连麓山县的供应都有些吃力，再加一个清河县根本跑不过来。
“所以，”林冒烟的小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我们得让高县长答应，不仅要支持我们开超市，更要支持我们在清河县，发展我们自己的种植加盟村和养殖加盟村！”
“我们要把福娃的技术标准带过去，让他们清河县的农民，按照我们的方法种菜、养猪。我们负责收购，在清河县的超市直接卖。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嘛！”
这个提议，让林建国和田苗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才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田苗激动地一拍大腿。
林冒烟没理会众人的惊讶，继续说道：
“第二，我们去他们那里发展加盟村，是在帮他们解决菜篮子问题，也是在带动他们县的农民致富。这是大好事，高县长肯定支持。但是，光口头支持不行。”
她看向林小燕，认真地说：“小姑，你要告诉高县长，我们需要政策配套。”
“政策配套？”林小燕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呀。”林冒烟解释道，“比如，县政府要出面，帮我们组织愿意加盟的村子，开个招商大会什么的。”
“还有，我们派过去的技术员，工资我们自己发，但是县农业局要给他们一个‘特聘技术顾问’的名头，方便他们开展工作。”
“以后加盟的农户，如果需要贷款买农具、盖大棚，县里的信用社要给他们提供低息贷款，政府要帮忙担保！”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确，直指核心。
张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条件，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商业合作的范畴，几乎是在要求对方县政府，将福娃合作社的扩张，纳入他们全县的农业发展规划之中！
这哪里是一个七岁孩子能想出来的？这分明是一个深谙政商之道的战略大师！
林冒烟完全没在意众人的表情，她端起自己的小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条件。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们福娃的牌子，不能白给他们用。”
“高县长想让我们去，是因为我们‘福娃’这两个字，代表了高品质和好口碑。这是我们最大的无形资产。”
“所以，清河县的福娃生鲜超市，我们不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分店。它必须是我们的直营店！管理、财务、人事，所有权力，都必须牢牢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而且，清河县政府要以官方文件的形式，承认福娃牌是他们县指定的优质农产品示范品牌，要在他们县的报纸上、电视上，帮我们宣传！”
“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免几年的税，占一点小便宜。我们要的是清河县整个市场的准入证和金字招牌！”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冒烟这一番惊天动地的条件，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远山手里的旱烟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周玉兰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林建国和田苗，更是像看天人一样看着林冒烟。
只有林小燕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
她明白了！
冒烟这哪里是在提条件？
这分明是在给高县长，给清河县，画一个更大、更诱人的饼！
一个能彻底解决清河县农业问题，还能创造巨大政绩的宏伟蓝图！
只要她把这些条件摆到高建民的面前，高建民非但不会觉得苛刻，反而会欣喜若狂！
因为这表明，福娃合作社不是来捞一笔就走的，而是准备真真正正地，在清河县扎下根来，深度参与到他们的发展中去！
想通了这一层，林小燕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的小侄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冒烟，我明白了。”
“明天，我就去清河县，亲自和高县长谈！”
“你说的这些条件，一条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