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刚击退也速该一次试探性夜袭,尚未卸甲,亲兵便搀扶着一个血人踉跄闯入帅帐。来人竟是朱武贴身护卫,他胸前插着断箭,气息奄奄,拼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字:“本寨……兵变……吴用……蒋敬……围了忠义堂……朱军师……被困……凌帅……危……”话音未落,人已气绝。林冲握着那枚染血的“暗影”令牌,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南方,终究还是彻底乱了!
帅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林冲瞬间煞白的脸和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苗噼啪作响和帐外呼啸的寒风。那断断续续的遗言,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兵变!吴用!蒋敬!围堂!朱武被困!凌帅危!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他身子晃了晃,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眼前阵阵发黑。最坏的预想,以最残酷的方式,变成了现实。不是争执,不是分歧,是兵变!是刀兵相向!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要自相残杀!
“林教头!”亲兵队长见林冲摇摇欲坠,急忙上前搀扶。
林冲猛地推开他,双眼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什么时候的事?凌帅……凌帅怎么样了?说清楚!”
可地上的人,已经永远无法回答。只有那枚沾着血污的“暗影”令牌,冰冷地诉说着南方的惨烈。
“快!传军医!看看还有没有救!”林冲几乎是吼出来的,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军医匆匆赶来,检查后,沉重地摇了摇头。
林冲颓然坐倒在帅椅上,双手死死抓住扶手,骨节嶙峋发白。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吴用!蒋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两个智谋超群、深受盟主信赖的兄弟,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了权力?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招安许诺?他们难道忘了梁山聚义的初衷?忘了盟主待他们的情义?忘了无数战死沙场的兄弟?!
还有凌帅!凌帅孤身南下,本是去弥合裂痕,如今却深陷险境!南方已成本寨兵变,凌帅单枪匹马,如何应对?他会不会已经……林冲不敢再想下去,一股锥心刺骨的恐惧攫住了他。
“林教头,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帐内闻讯赶来的几名高级将领,个个面色惶然,不知所措。南方本寨兵变,主帅凌振生死未卜,这消息若传开,居庸关军心顷刻便会崩溃!也速该大军压境,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这是绝境中的绝境!
林冲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片刻的慌乱和痛苦,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不能乱!他现在是北疆唯一的主心骨!他若乱了,这关城,这数万将士,乃至整个幽云之地,就全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绝密!除在场之人,不得对任何士卒泄露!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南方的梁山和北方的也速该大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南方已乱,救援凌帅刻不容缓!但北疆防线,更是重中之重!也速该若得知内乱,必会发动雷霆一击!
“张洪!”他唤来亲兵队长。
“末将在!”
“你立刻挑选十名最精锐、最可靠的夜不收(斥候),扮作流民商贩,分三路,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南方,打探本寨确切消息,寻找凌帅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几个字,林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得令!”张洪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林冲叫住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令牌,“带上这个,或许……朱武军师的人还能认得。”
张洪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送走张洪,林冲转向其余将领,语速快而清晰:“诸位!南方变故,乃我梁山最大劫难!但北疆,是盟主和无数兄弟用血换来的!绝不容有失!也速该狼子野心,闻此风声,必来趁火打劫!我等如今,已无退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传令各营!即日起,实行最严军管!所有将士,无令不得擅离岗位,不得私下串联!加强巡逻,严防奸细!对外,一切如常,绝不能让也速该看出破绽!”
“林教头,是否……是否要向古北口武松兄弟、云州杨志兄弟求援?”一副将迟疑道。
林冲断然摇头:“不可!武松、杨志处兵力亦不宽裕,且路途遥远,远水难救近火!调动兵力,反而会暴露我军虚弱,引也速该来攻!眼下,唯有靠我们自己,死守居庸关!”
他走到案前,提笔疾书两封密信,一封给武松,一封给杨志,只言南方有变,凌帅南下处理,命他们严守防区,提高警惕,非有自己亲笔手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
“另外,”林冲放下笔,眼中寒光一闪,“将前日擒获的那几名意图叛逃的军官,秘密处决!非常之时,需用重典!告诉全军,动摇军心、通敌叛变者,唯有死路一条!”
命令一道道传出,居庸关这台战争机器,在巨大的内部震动下,强行维持着运转。但一种无形的恐慌和压抑,如同瘟疫,在将领们心中蔓延。每个人都在强装镇定,但眼神交汇时,那难以掩饰的忧虑却暴露无遗。
是夜,林冲无法入眠,独自一人登上关楼。寒风刺骨,关外也速该大营灯火连绵,如同嗜血的狼群眼睛。关内,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刁斗声,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比喊杀声更让人心悸。
他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对凌振的担忧和无法救援的愧疚。凌帅将北疆托付给他,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帅孤身涉险。他又想起吴用、蒋敬,想起往日兄弟把酒言欢的场景,心痛如绞。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梁山的路,究竟在何方?
“凌帅……你到底怎么样了?”林冲扶着冰冷的垛口,低声自语,声音在寒风中消散。他知道,自己必须守住这里,守住北疆,这是他对凌帅、对盟主、对梁山最后的责任和交代。
数日后,也速该的攻势果然变得更加猛烈和频繁,试探的意味十足。林冲亲临一线,指挥若定,一次次击退进攻。他身先士卒,勇不可当,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但细心的将领发现,林教头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悲愤和决绝。
关内的气氛,在高压下维持着诡异的平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