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小痦子敲着桌子,看着周平,阴阳怪气地问道:“偷了人家的钱赶紧拿出来吧。”
“说我偷了他的钱,得有证据吧。”周平说道。
“我亲眼看见的,怎么还用证据。”南新罗人说道。
“那你总该知道丢了多少钱,钱袋是什么样吧。”
小痦子挠了挠下巴,想了一会儿,估计有点烧脑,一拍桌子冲着南新罗人人吼道:“对啊,你丢了多少钱,钱袋长什么样总知道吧。”
南新罗人赶紧赔笑说道:“大人,您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偷滑得很,您想,他把钱偷了去钱袋一扔,银子随便花点,谁知道还剩多少。”
小痦子顿时眼珠子瞪得跟绿豆似的,滴溜滴溜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周平吼道:“好你个巧舌如……如、如什么的家伙,差点让你蒙混过去。赶快把钱拿出来!”
幺妹拽了拽,周平俯下身子。
“大哥,这人是傻子吗?”
周平笑而不语伸手入怀,掏出钱袋四平八稳地放在桌子上。
南新罗人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钱袋就喊:“是我的钱袋,大人,你可得替小人做主啊!”
小痦子摇头晃脑,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此案一破,速速拿了你的钱走吧。”
南新罗人打开钱袋,倒出两块十两的银锭,交给了小痦子,笑着说道:“您真是青天大老爷,这些银两就当孝敬您的。”
周平瞬间明白了,这南新罗人与这小痦子是合演了一出利用职权、打击报复的蹩脚戏。
这样南新罗人就能放心大胆地在大集里偷东西,即便遇到了麻烦也可以找护丁撑腰。
而南新罗人只要上交点财务,这把保护伞就算支楞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大集里的小偷有多少,像这样庇护小偷的护丁还有多少?
小痦子瞥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接过银子,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这银锭跟平时见过的不太一样啊。”说着将银锭翻了个个儿,露出了底下的戳印。
“元康御炉,什么意思?”小痦子看了看南新罗人。
南新罗人显然也有点懵,摇了摇脑袋,然后又赶紧点了点头:“就是烧银子的炉子。”
俩人正说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火急火燎地喊着:“都干什么呢?一会儿主事大人过来视察,赶紧收拾一下。”
护丁队长看见小痦子手里的银锭,一把夺了过来,看了下戳印,大吃一惊,喝问道:“这银锭哪来的?”
小痦子指着南新罗人:“老大,这小子的。”
南新罗人陪着笑点了点头。
护丁队长一巴掌甩过去,吼道:“放屁,这银子是御炉烧制,宫里专用,这小子怎么可能有。到底哪来的?”
小痦子捂着脸委屈地指着周平。
刚刚还跟只食肉恶狼般的护丁队长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看着周平,和煦春风一般轻声说道:“大人,您可千万别见怪,手底下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
周平一撇嘴,摆了摆手:“我还没你老呢。”
“是是是,您英俊挺拔,风流倜傥,小的嘴拙。”护丁队长说着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小痦子见队长如此殷勤,也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打得比队长还响、还脆,弓成只虾米站在一旁。
“那您从宫里来是……”
“体察民情。”
“对对对……体察民情,你们看看,这气度、这仪态。”护丁队长说着看见了幺妹,眼睛一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说着:“这位一定是小公主吧。”
周平低声喝道:“这是你能说的吗?”
护丁队长立刻脑补了两人身份,这是大内侍卫带着公主出宫来玩的。
顿时大喜,这可是自己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啊。
赶紧站起来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安排,保证让公……让小姐玩得开心。”
“你的手下说我偷了这南新罗人的钱,刚才可是吓坏了我家小姐啊。”周平面无表情地说道。
护丁队长回身就是一脚,小痦子捂着肚子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
“大人,这小子是新来的,我现在就把他开了。”护丁队长转头说道。
周平冷笑,这推卸责任的套路真是古今通用,紧接着又说道:“这个南新罗人在大集里行偷盗之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吧?”
周平慢条斯理地,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护丁队长抖了几抖。
不过毕竟是队长,见过不少世面,反应也比常人快不少。
“大人,这南新罗人我盯他好久了,一直苦无证据。今日被大人抓获,这小子的好运也就到头了。小子,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敢出现在胡商大集,就算定不了你的罪,我也有办法让你永远回不了南新罗!”
南新罗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嘴唇抖了下,若有若无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若真是从宫里出来的,为何穿的跟我一样,都是粗布麻衣?”
护丁队长微微一愣,转头仔细打量起周平和幺妹。
除去穿着,周平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挽在后面,再搭上一块包头布,若真是宫里出来的,怎么也应该用珠玉或黄金的发冠装饰一下才是。
再看周平的手腕,一串到处都是裂纹的佛珠,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捡。
周平的脚上,穿的麻履。麻履只有普通老百姓才会穿,有官职在身的,肯定都是云底官靴。
幺妹就更不用说了,嘴角上的饼渣子,衣服还蹭的油渍,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这下护丁队长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被宫里的银子唬住,把孙子看成老子了。
想想自己刚才阿谀奉承的样子,一阵怒火卷向了心口窝子。可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承认错误,那以后这个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突然,护丁队长一把拍在南新罗人的肩膀上,放声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观察得果然仔细,最后的考察算你通过了,以后一定要隐匿在人群之中,协助我们抓捕这些害群之马!”
周平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这护丁队长虽然智商不咋样,但见风使舵、临场应变的本事已经达到了铂金四星级。
成功地掩饰完尴尬之后,护丁队长决定要拿周平祭旗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形象和地位。
“来人啊,给我把这俩人绑了,盗取宫中之物,罪大恶极,即刻由我押往物业司严加审问!”
小痦子瞬间原地满血复活,顺手抄起一条绳子,奔着周平就要动手。
周平心里长叹,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是时候好好教训一下这群人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抓谁啊?这么大的阵仗,我在外面就听见了。”护丁队长赶紧迎了上去。
“禀告主事大人,抓住两个小偷,竟然盗取了宫里的东西。”
杜白忡一看是周平,微微一笑,一把揽住护丁队长,像个极其关切下属的英明领导。
“你说的小偷就是他俩?”杜白忡问道。
“是,就是他俩。”
“他们盗取了宫里什么东西?”
护丁队长拿过银锭,杜白忡看了眼。“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护丁队长毕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寻思了下,赶紧说道:“全凭杜大人发落。”
杜白忡赶紧摇摇手:“不行,你的功劳我可不敢要,更何况你是急着去死呢。”
护丁队长当场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杜白忡。“杜杜杜大人,您刚才是什么意思!”
杜白忡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虽然在笑,却令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字面意思啊。你可知你抓的这两人是谁?”
“不……不是小偷吗?”
杜白忡笑了,说道:“胡商大集开业当日,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高全高公公当众收了一名关门弟子,这事你知道吗?”
护丁队长哆嗦了两下,点点头说道:“听说了。”
“好嘞,就是她。”杜白忡指了指幺妹。
护丁队长直觉轰的一下,脑袋顶上好似落下一个炸雷。
那高全是何许人也?那可是统领了十万太监,东厂、西厂、镇抚司,一提起他的名字,整个大齐从上到下,文武百官,没有不抖上三抖的人。就连仙人都在其监视之下的人物,我竟然抓了他的关门弟子!
护丁队长一屁股坐在地上,跪着爬到了杜白忡的脚边,央求道:“主事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十几口子就靠我一个人养活。是他,是这个臭小子抓来的人,跟我没半点关系。”
一旁的小痦子早吓得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杜白忡不温不火,好像在念悼词似的,继续说道:“旁边那位你可知道是谁?”
护丁队长望着周平摇了摇头。
杜白忡看笑话似的说道:“中秋佳节,圣上钦点了一位乐师在殿内独奏的是他;天下学子尊称一声周子的是他;钦天监相师行学生礼的是他;侦破火罗国世子暴毙一案的还是他;顺便再说一句,他们是亲兄妹。”
护丁队长顿时不会动了,口水顺着腮帮子不停地往下流,两只眼睛空洞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嘿嘿嘿地傻乐,疯了。
周平笑着说道:“杜兄,一个吓晕了,一个吓傻了,还得是你啊,哈哈哈……”
杜白忡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个护丁假公济私,串通胡人和其它藩属国的人,钻律法的空子,给上面的人送了不少礼,明面上我还真动不了他们。今天恰好借周兄和幺妹之名,把他们收拾了。”
“那接下来呢?活还得有人干。”周平的话点到即止,意思不言而喻,这种事不从根上解决的话只会屡禁不止。
杜白忡叹了口气:“律法不改,谈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