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烁站在那团蠕动的菌丝前，手指微微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平时低沉：你俩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进去，可就不能后悔了。
鸡毛道士看着少年故作老成的模样，刚想笑，就被周平一肘子怼在肋下。
周平强压下上翘的嘴角，努力绷着脸，眼神郑重得近乎虔诚：你放心，我们绝不后悔。
阿烁的手掌贴上菌丝墙的瞬间，那些发光的菌丝像见到主人般欢快地蠕动起来，迅速向四周退散，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一股凉气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进去吧。阿烁的声音有些发飘。
荧光菇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晕开，照亮了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石室。
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张凹凸不平的石床，上面铺着薄薄一层干草，旁边摆着块被磨得发亮的石头当枕头。
墙角堆着几个破陶罐，里面装着发霉的菌干。
鸡毛道士的调笑话卡在了喉咙里。
周平的目光被石壁上的涂鸦吸引。
那些用矿石划出的线条稚嫩却生动：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两个大人中间，三只手紧紧牵在一起。
虽然人物只有简单的轮廓，但重瞳的特征清晰可辨。
这是......周平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阿烁突然冲过来挡住壁画，耳根通红：这个不重要！他恶狠狠地瞪着两人，你们谁要是说出去——拳头攥得咯咯响，兄弟都没得做！
荧光菇的光晕里，少年倔强的身影在石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那些粗糙的线条在他身后若隐若现：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头顶歪歪扭扭地画着太阳。
鸡毛道士突然弯腰从破陶罐里掏出块菌干：都发霉了还留着干嘛。
还我！阿烁扑过去抢，两人闹作一团。
周平趁机抚过壁画的刻痕。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深处，藏着无数道覆盖重划的痕迹。
最底层的线条里，分明混着干涸的血渍。
阿烁抱着陶罐的手微微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涨红的脸在荧光菇的蓝光下泛着青白。
他猛地将陶罐怼到周平面前，罐底在石床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你有真本事。少年声音发紧，只要你教我，这些都是你的。
周平低头看向陶罐。
阿烁突然将罐子一倾，哗啦一声——菌干四散滚落，底下竟倒出一大堆铜钱和碎银，在干草床上闪着微光。
这些是我攒了十年的。阿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要你肯教，全给你。
鸡毛道士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铜钱大多边缘磨得发亮，有些甚至被重新串过，显然是一文一文攒起来的。
周平凝视着那堆钱：为什么非要学？
我要成立牙行！阿烁突然吼出声，我要菇族不用再躲在地下吃腐菌！要那些欺负人的混蛋血债血偿！我还要——
还要什么？周平目光如炬。
阿烁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别过脸去：...…那是以后的事。
石室内陷入沉默。
周平当然明白少年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涂鸦里被反复描摹的一家三口，那些混着血渍的刻痕。
鸡毛道士不安地捻着胡须。
这些钱不够。周平终于开口，即便是最基础的九品武学，也差得远。
他顿了顿：更何况...人族功法严禁外传异族，违者会遭天谴嘛！
阿烁突然笑出声，重瞳里闪着泪光，这样你们就能永远骑在所有异族头上？
鸡毛道士伸手想摸他的头，被狠狠拍开。
各族都有修炼法门。道士轻声道，你们重瞳族的天赋若开发出来...…
我不会啊！阿烁吼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要会还用求你们？泪水划过脏兮兮的脸颊，冲出道道白痕。
周平与鸡毛道士对视一眼。
确实，重瞳族的修炼方法早已失传，如今的重瞳者大多被各大势力圈养为鉴宝奴。
阿烁突然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那这样。
他抓起一把铜钱，这些给你们当定金。又抓起一把，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荧惑牙行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以后赚的都归你们，成交？
周平微微颔首：成交。
鸡毛道士一把拽过周平，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明面上带我来幽都尝鲜，实则早就盘算着要查牙市？
周平目光一沉，轻声道：要想追查那些失踪孩童的下落，牙市是唯一的突破口。
转向阿烁，周平正色道：要我当这个二当家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阿烁扬了扬下巴：但说无妨。
牙行的决策权必须交给我。周平语气坚定。
阿烁登时瞪圆了眼睛：那我这个老大岂不成了摆设！
周平不紧不慢道：自古帝王都是及冠之年才亲政，你也得等到十八岁。
阿烁狐疑地望向鸡毛道士：真有这规矩？
鸡毛道士先是一怔，随即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未满十八，诸多事务都不得经手。
阿烁撇撇嘴：行吧。不过牙行必须叫荧惑牙行
这恐怕不妥。周平断然否决。
阿烁顿时急了：为何不可？
鸡毛道士连忙解释：此名犯忌讳。若传入朝廷耳中，只怕整个菇族都要遭殃。
见阿烁仍一脸困惑，鸡毛道士继续道：荧惑乃灾星之名，自古主兵戈战乱，更暗喻皇权动荡。历朝历代，见此二字必起杀心。
阿烁眉头紧锁，稚嫩的脸上写满不甘。
他攥紧拳头，终是长叹一声：罢了。
阿烁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名字我可是琢磨了好久，那该叫什么呢？
鸡毛道士捋着胡子，故作深沉道：要不然叫荧荧牙行如何？听着也喜庆。
周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暗笑道：越来越像牙医馆的招牌了。
他略一思索，提议道：不如叫荧火牙行？虽说眼下咱们就三个人，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将来未必不能壮大。
阿烁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好！就叫荧火牙行！老周啊，还是你靠得住，比这牛鼻子的强多了，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一个蘑菇精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烁哥！不好了！百目牙行的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