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千瞳君临死前挣扎着说的是,是东宫!
那派来灭口的面孔,他确实见过。
就在开仓赈济前,他随沐阳公主前往东宫时,曾被玄微子拦下。
那道人在空中幻化出的炼丹场景中,太子身旁侍立的道童里,分明就有此人!
霎时间,一切豁然开朗。
那撕裂长空、布下天雷的巨手,必是玄微子所为。
而杜八突然闭门不出,劝他收手,定是太子亲自出面了。
太子常洛,当朝储君,未来执掌乾坤的帝王,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周平想过幕后之人权势滔天,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东宫!
该怎么办?
周平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无力。
刑部?大理寺?太子乃国本,寻常司法岂敢触及?
唯有圣上亲审,方能定夺。
他固然可以进宫面圣,但此举当真妥当?
一旦揭开此事,朝堂必将震动。
可若就此罢手,那些丢失的孩子怎么办?
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践踏的冤魂,又该如何安息?
周平伫立,只觉此案重若千钧。
“周大哥,你怎么了?”红梳子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脸上带着关切。
周平猛地回过神,眼神锐利地扫过二人,语气急促:“阿烁、小红。你们立刻带着牙行的人,离开幽都,有多远走多远。”
阿烁眉头紧锁:“到底怎么了?突然这么着急?”
“背后之人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周平声音低沉,“这次他们灭口不成,肯定还会派人来。为今之计,只有离开幽都,离开大齐,才能保全性命。”
红梳子急道:“那你怎么办?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周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决绝:“这事总归得有人来办。我不能走。”
“我不走,我留在这陪你。”红梳子倔强地说,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傻丫头。”周平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你陪我,我还得分心保护你。只要你们安全,我才能放手一搏。”
红梳子还要说什么,却被阿烁拉住。
她看着周平坚毅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留下来只会成为他的拖累,眼眶不禁红了。
阿烁沉吟片刻,道:“周大哥,我们会一直往北走。这里若是待不下去,你就来北地的苍云镇找我们,那里有牙行的分号。”
“好。”周平重重点头,目送着红梳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庭院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时,江玄同从廊柱后缓步走出,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晨曦之中:“太子?”
周平苦笑,点了点头:“你也猜到了。”
江玄同默然片刻,道:“此事棘手,去找沐阳公主,或可有转圜之机。”
皇宫,深邃的宫道之上。
周平心中焦急,脚步匆匆。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沐阳公主。
正当他低头疾行,拐过一道宫墙时,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列仪仗森严的队伍——正是太子的銮驾!
周平心中一惊,立刻就要低头避让到道旁。
然而,他的目光猛地被銮驾前方引路的一人吸引了过去!
那人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拂尘,步履从容,不是别人,正是玄微子!
周平心里咯噔一下,迅速闪到宫道一旁,毫不犹豫地跪伏下去。
太子的銮驾缓缓前行,威严而沉默。
侍卫、太监、仪仗队…一行人默然从跪伏的周平身边走过。
可就在这时,一双穿着黑色云履、绣着玄奥符文的道袍下摆,突兀地出现在了周平低垂的视线前方,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
周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紧接着,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宫道之上:
“停轿。”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太子仪仗队伍应声而止!
所有脚步声、衣甲摩擦声瞬间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周平跪伏在地,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而探究的目光,正从上方落在自己的背上,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是玄微子!
玄微子那平和却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在周平头顶响起:“哦?这不是周平,周大人吗?”
周平心里暗骂一声:“操!老子头都快低到裤裆里了,这都能认出来?这老狐狸眼睛是装了雷达吗?”
心里骂归骂,周平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顺势站了起来,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道稽:“无量天尊!这位道长…您认识我?”
玄微子拂尘轻摆,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前阵子你和沐阳公主来东宫咱们还见过。”
就在这时,太子銮驾的轿帘微动,里面传出一个年轻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为何停轿?”
玄微子立刻转身,对着轿子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太子殿下恕罪,贫道偶遇故人,叙话两句。您请先行一步,贫道稍后便到。”
轿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太子的声音:“…嗯。” 仪仗队伍再次启动,缓缓从两人身边经过,很快便消失在宫道尽头。
整条长长的宫道上,此刻只剩下玄微子和周平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压抑。
周平心里打鼓,只想赶紧脱身,以免言多必失,被这老狐狸看出什么破绽。
他刚想拱手告辞,玄微子却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周大人留步。”
周平脚步一顿,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故作轻松:“道长还有何指教?”
玄微子看着他,微笑道:“周大人是沐阳公主身边的得力干将,贫道如今在东宫当差,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将来若有什么事情,还望周大人能在公主面前,多多照应贫道一二啊。”
周平心里立刻嘀咕起来:“这老小子一身通天的本事,连杜八都忌惮,现在居然跟我说这种软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我?”
他脸上立刻堆起那副混不吝的招牌笑容,打着哈哈道:“哎呦!道长您可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小捕快,平时给公主殿下跑跑腿、办点杂事罢了。
不过道长您放心,但凡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周某一定义不容辞!”
玄微子似乎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点头:“好啊,那就有劳周大人了。”
周平再次拱手,转身就要走。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玄微子的声音:
“周大人。”
周平后背一僵,慢慢转过身,脸上肌肉都有些发硬了:“道长…还有事?”
玄微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周平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那身带着明显焦糊痕迹和烟火气的衣服上。
语气平淡地问道:“周大人这一身…风尘仆仆,还带着一股子火烧火燎的味道…这是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周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糟糕!
光顾着着急进宫,完全忘了换下这身“行头”了,万一被老道看穿,就麻烦了。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真气暗自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玄微子可能的突然发难!
然而,玄微子却只是看着他略显紧张的样子,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呵呵…周大人还真是深受公主殿下宠爱呢,穿成这样进宫面见,都不怕殿下责罚。罢了罢了,周大人,别过了。”
说完,玄微子竟真的不再追问,拂尘一摆,转身悠然自得地朝着东宫方向走去,留下周平一个人站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他了,先去见公主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