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一役后整整七天,异生兽那令人心悸的振动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诡异地从地球的各个监测网络中消失了。没有新的破坏报告,没有恐慌的蔓延,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虚假的宁静之中。
然而,对于准信而言,这七天并非休憩,而是漫长而艰难的恢复与跋涉。
他拖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进化信赖者那微弱指引的信赖,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迹的区域,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本能地朝着记忆中唯一能给予他庇护与喘息的地方挪动——那座隐匿于偏僻山麓、青瓦白墙的古旧武馆。
当他终于踉跄着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斑驳的木门时,身体最后一丝气力也仿佛随之流逝。他直接瘫倒在了前院冰凉的石板地上,视野模糊,只听得见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
“唉……”
一声带着无奈与了然的叹息在他头顶响起。紧接着,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将他搀扶起来。来人身着朴素的灰色练功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澄澈明亮如青年,正是这座“振心流”武馆的馆主——慧大师。
慧大师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将准信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内院专用于调理跌打损伤的静室。他能感觉到,这次压在他肩头的重量,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耗竭。
静室内,草药的清苦气味弥漫。慧大师手法娴熟地检查着准信的身体,当他看到准信左肩那道虽然开始愈合、但依旧狰狞的旧伤,以及感受到他体内那股近乎枯竭的虚弱气息时,他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为严肃的神情。
“小子,”慧大师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他一边用特制的药油为其推宫过血,一边说道,“你这身伤……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险。旧伤未愈,又添新创,元气损耗已近极限。武者之躯,亦是血肉之躯,非是铁打铜铸。若再如此不知爱惜,一味透支,纵有再坚定的心念,这身体……终有支撑不住,彻底垮掉的一天。”
药力渗透进酸痛的肌肉,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准信闭着眼,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慧大师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击在他的心上。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每一次变身战斗,都是对生命力的巨大燃烧;每一次重伤后的恢复,都倚赖着光之力那近乎奇迹的修复能力,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他能感觉到,那潜藏在光芒之下的、属于人类本源的生机,正在被一点点磨损。
但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那并非诺亚那般至高无上的神明,而是一个在特摄剧中、在无数观众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名为姬矢准的适能者。那个男人,背负着沉重的过去,独自战斗,遍体鳞伤,被组织追击,被世人误解,却从未放下手中的进化信赖者。他拖着残破之躯,一次次在红灯闪烁中挺身而出,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与光。他被粉丝们敬称为“准哥”,是无数人心中的“真男人”。
(准哥能做到的,我也必须做到。)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光还没有熄灭,我就必须战斗下去。)
(这是我的选择,是我的……使命。)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慧大师。那双因为虚弱而略显黯淡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足以灼伤人的火焰。那里面有疲惫,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扎根于灵魂深处的信念。仿佛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会为了守护身后的东西,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这种眼神,慧大师并非第一次见到。数月前,这个浑身是伤、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第一次倒在武馆门外时,就是这种眼神打动了他,让他破例收留,并传授其武艺。那不是求生的欲望,而是一种……为了某种高于自身生命的东西,甘愿赴死的决绝。
慧大师心中暗叹。他一生阅人无数,看得出这年轻人身上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沉重的担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尊重这份信念。
“大师,”准信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我知道我的身体……但我还不能停下。请您……教我更多!更强的技巧,更有效的发力方式,任何能让我在……在‘那种情况’下支撑得更久、发挥出更强力量的东西!”
他的请求近乎苛刻,甚至有些不计后果。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要求更高强度的训练,无异于饮鸩止渴。
慧大师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他灵魂深处那团不灭的火焰。静室里只剩下药油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沉缓的呼吸。
许久,慧大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严肃的表情化为了带着些许无奈与更多赞赏的复杂情绪。
“罢了。”他收回手,站起身,“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不再多言。你这眼神,与当初一般无二……不,甚至更为炽烈。”
他走到墙边,取下一柄未开刃的、却沉实无比的训练用长棍,扔给准信。
“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后院梅花桩。”慧大师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记住,技巧是延伸,信念是根基。但若根基损毁,再精巧的延伸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接下来的训练,会比你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艰苦,你若撑不住,随时可以停下。”
准信紧紧握住那冰冷的铁棍,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如同握住了那份传承自诺亚、又经由自身信念锤炼的光之使命。
“是!”他沉声应道,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知道前路艰险,知道自己伤痕累累。但只要想起“准哥”的背影,想起那些需要守护的笑容,想起进化信赖者那沉稳的心跳,他就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武馆里,残破的身躯与不灭的信念,再次开始了与时间赛跑的残酷修行。而外界的宁静,又能持续多久呢?阴影中的猎手,从未放弃对他的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