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夜,寒风在胡同深处打着旋儿,
卷起几片枯叶,撞在朱漆斑驳的门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与后海苏家老宅的森严不同,这间藏在胡同尽头的四合院私厨,暖黄的灯笼在檐下轻晃,泄出几分隐秘的暖意。
院内青砖墁地,老柿树枝桠虬劲,竹影在月洞窗上摇曳生姿。
陈默推开沉重的榆木门,暖气裹着食物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凛冽。
沙影靠在雕花门框上,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黑色夹克,冲他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进去,自己则像一尊门神般守在了外面,身影隐入廊下的阴影里。
正厅不大,只摆着一张八仙桌。
苏晴正背对着门,站在窗边。
她换下了白日里经常穿着的正式套裙,此刻身着一袭墨绿色绒面旗袍。
灯光下,那丝绒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衬得她肌肤愈发冷白。
旗袍的开衩不算高,却在行走间,于腿侧泄出一线惊心动魄的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墨玉中惊鸿一瞥。
她身姿挺拔,脖颈的线条优美而矜贵,仅仅是背影,便透着股不容侵犯的京圈长公主气场。
听到门响,她缓缓转过身。
那张足以令京城名流趋之若鹜的绝美脸庞上,没有预想中的感激涕零,也没有刻意的疏离。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无波,
底下却翻涌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小巧的青瓷茶盏,釉色温润,更衬得那手指纤长如玉。
“坐。”苏晴的声音响起,带着京腔特有的韵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落在这方寸之地。
陈默依言在她对面的太师椅坐下。
桌上已摆了几道精致的凉菜,水晶肴肉薄如蝉翼,蓑衣黄瓜碧绿剔透。
他没有客套,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晴的审视。
苏晴踱步回桌边,旗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她并未立刻落座,而是微微俯身,拿起桌上的青瓷酒壶,亲自为陈默面前的酒杯斟满。
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世家浸润出的从容。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散发出醇厚的酱香。
“陈默,”
她放下酒壶,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目光落在他脸上,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拿着FbI悬赏榜上至少值八位数、能让51区那群疯子发狂的箱子,还敢大摇大摆在台北陪你的小女友逛夜市吃烤肉?”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嘲讽和深藏的探究,
“你这份心大……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陈默拿起筷子,伸向那盘色泽红亮诱人的葱烧海参。
海参软糯弹牙,裹着浓郁粘稠的酱汁。
他稳稳地夹起一块,酱汁淋漓地滴落在下方的骨碟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抬眸,平静地看着苏晴,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样才能让敌人不会怀疑东西在我身上,而且再要紧的事,总得让人吃饱饭。”
说完,便将海参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苏晴的眸光微微闪动。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沙影走了进来。
她没看两人,径直走到桌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档案袋“啪”地一声拍在紫檀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档案袋没有封口,借着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袋口露出的几样东西:
一本深蓝色、印着国徽的硬质证件一角;
一本深褐色、烫着金鹰徽记的特殊护照;
一张印着持枪人信息、贴着陈默近期照片的持枪许可证;
还有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编外特工,‘夜枭’。”
沙影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份说明书,
“代号权限:b级。持枪许可:国内特殊区域,境外任务期间。
特殊护照:免签一百四十七国,必要时可调用当地资源。月薪,”
她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三万二,税后,打入这张卡。”
她踢了踢桌下那个一直安静待着的、陈默从沙漠旅馆带回来的金属箱,箱体上的划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这个,算你首单任务的奖金。后续任务酬劳另算。”
陈默放下筷子,拿起档案袋,手指探进去,将那几样东西一一取出,放在桌上。
他的目光在那本印着国徽的证件和冰冷的持枪证上停留了片刻,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那张银行卡,随手揣进了裤兜。
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份能带来巨大便利和潜在危险的身份,而只是一张普通的会员卡。
苏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陈默身上,从他那双稳定得不见丝毫波澜的手,滑到他腕间。
那块曾经在沙影照片里、在泰勒泳池边、在机场阳光下折射着星芒的百达翡丽星空月相,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通体哑光、线条冷硬流畅的钛合金腕表,
低调得近乎朴素,只在表盘一角有一个极小的、不易察觉的深蓝色徽记暗纹。
这块表,她认得——是沙影他们内部特勤的制式装备之一,坚固、防磁、内置微型定位和应急通讯模块。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陈默脸上,落在他因为咀嚼食物而微微滚动的喉结线条上。
那是一种充满原始力量感和男性气息的律动,与他此刻沉静无波的表情形成一种奇异的张力。
包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在铜锅里咕嘟的轻响。
忽然,苏晴动了。
她并未拿起酒杯,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阵清雅的晚香玉气息,毫无征兆地凑近陈默。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和若有若无的钩子:
“那晚的十块钱……”
她吐气如兰,每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神经,
“欠了这么久,利息……该结清了吧?”
桌布下,她的指尖仿佛不经意地划过陈默放在腿上的手背。
随即,一张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痕迹的十元纸币,被她轻轻推到了陈默面前的桌布上。
纸币的边缘,恰好沾染了一滴从他筷尖滴落的、深褐色的海参酱汁。
那油污迅速泅开,模糊了纸币上一个用极细笔迹写下的娟秀字迹——“京A·苏晴”。
陈默的目光落在染污的纸币上,停顿了两秒。
这张10元钱,当初好像被他丢在柳如兰那个出租房间里没有带走,又回到她手里了。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苏晴。
她的眼眸深邃,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也清晰地映着一种名为欲望和征服的光芒。
那不是爱慕,更像是一种猎人对最珍贵猎物重新燃起的、志在必得的兴趣。
他端起面前那杯苏晴亲手斟满的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晃。
没有回答她关于“利息”的问题,只是对着她,也对着桌上那张染了酱汁的欠条,平静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暖意。
四合院的暖意隔绝了京城的寒风,也隔绝了FbI的千万悬赏和荒漠的生死时速。
但桌布下那张染污的十元纸币,
和眼前这位京圈长公主眼中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光芒,都在无声地宣告:
属于陈默的暗面棋局,才刚刚升温。
沙影靠在门外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柄,
墨镜后的目光,穿过门缝,落在陈默平静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个男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