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沿着亚瑟·彭德拉根棱角渐显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工具棚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赤裸着上身,肌肉因为持续的高强度负重深蹲而剧烈颤抖着,每一块都绷得如同拉紧的弓弦。
父亲用水泥和铁管浇铸沉重的自制杠铃,压在他的肩胛骨上,仿佛要将他按进地里。
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肺部火烧火燎。但他没有停下,心中默数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哐当!
杠铃被重重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亚瑟几乎虚脱地瘫坐下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工具棚里弥漫着汗水和旧木头的味道。
这已经是他每晚的常态。
自从森林归来,自从那个雨夜穿上那套神奇的盔甲,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便攫住了他。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保护家人而训练,一种更模糊,更宏大的使命感在他心中萌芽——那位骑士的牺牲与嘱托,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叛徒”和所谓的“龙”……这一切都催促着他变强,更快地变强。
白天的课程变得心不在焉,夜晚的工具棚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父亲制作的简陋器材被他折磨得吱呀作响,那柄沉重的木剑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劈砍假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他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应体内那股微弱被称为“再生”的力量,引导它流向疲惫的肌肉,虽然效果甚微,但总能带来一丝缓解。
义警的行为也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
最初只是制止一些小混混,后来开始介入更危险的毒品交易和抢劫。
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越发熟练,速度、反应、力量都远超常人,那粗糙的木剑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但每一次行动,内心的压力和对暴露的恐惧也增加一分。他时刻警惕着周围,担心“叛徒”就隐藏在阴影里。
这天夜里,他刚阻止了一起便利店抢劫案,甩掉警笛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准备摘下面具回家。
突然,他听到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还夹杂着一种令人不安类似骨骼错位的细微咔哒声。
亚瑟立刻警惕起来,重新戴好面具,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巷子尽头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恶臭难闻。
借着远处街灯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那身影的轮廓……很怪异。像是人形,却又有着不自然的扭曲感。
是新型的怪物?亚瑟的心提了起来,肌肉绷紧,缓缓拔出腰间的训练剑,他已经习惯带在身边,一步步靠近。
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个身影猛地一颤,抬起了头!
亚瑟倒吸一口凉气!
那确实是一张人脸,或者说,大部分是。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但她的右侧脸颊和太阳穴附近,却覆盖着一层暗紫色如同冷却熔岩般凹凸不平的诡异角质层,一直延伸到脖颈,没入破烂的衣领下。
她的眼睛,一只是清澈带着惊恐和痛苦的碧蓝色,另一只却如同燃烧的炭火,闪烁着不祥的赤红光芒!
她的眼神混乱而充满敌意,死死盯着亚瑟,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她身上穿着残破不堪沾满黑红色污渍的皮甲和锁子甲混搭的戎装,风格古老。
“谁?!”她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形,却带着一种战士的本能警惕。
她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身体的剧痛而踉跄了一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亚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是与逝去骑士同源的温暖而纯净的守护能量,虽然极其微弱。
……另一种则是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邪恶能量,正不断侵蚀着前一种。
这两种能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让她极度不稳定。
亚瑟握紧了剑,没有立刻攻击。他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试图分辨:“你……”
话音未落,那女战士仿佛被刺激到了,碧蓝和赤红的眼中同时闪过暴戾之色!
她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柄断了一半却依旧寒光闪闪的骑士剑,那把剑与亚瑟见过的那柄制式相同,低吼着朝亚瑟冲来!
她的动作因为伤势而变形,速度却依然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叛徒!窃取力量者!死!”她嘶喊着,断剑带着凄厉的风声劈向亚瑟!攻势毫无章法,却充满了绝望的愤怒。
亚瑟心中巨震!叛徒?窃取力量?是在说他吗?他急忙举剑格挡!
锵!
训练剑与断剑相交,竟然发出了金属般的撞击声!
亚瑟被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心中骇然。
这女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力量居然还这么大?而且她的剑术……虽然混乱,但根基依稀能看出与那位骑士同出一源!
“等等!我不是……”亚瑟试图解释。
但对方完全不听,赤红的眼睛里的疯狂更盛,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她似乎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倾泻到了亚瑟身上,认定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亚瑟只能狼狈地闪避格挡,训练剑上很快布满了深深的斩痕。
他不想伤害她,因为他越来越确信,这可能是“自己人”,只是被那种邪恶能量侵蚀、陷入了疯狂。
“冷静下来!你看清楚!我的力量……”亚瑟一边躲闪,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能量波动更明显一些,那源自骑士的微弱再生之力缓缓散发出来,“和你是同源的!我不是敌人!”
疯狂攻击的女战士动作猛地一滞!那双异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她脸上的痛苦和疯狂稍稍褪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和难以置信。
她死死盯着亚瑟,感应着他身上那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气息,又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同源却正在被侵蚀的力量……
“你……你不是……”她的声音颤抖着,断剑微微垂下,眼中的赤红光芒也黯淡了一些,但身体的颤抖却更加剧烈,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你身上有加拉哈德大人的气息……那么浓郁……却又……不一样……”她语无伦次,显然思维依旧混乱。
“加拉哈德?”亚瑟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是那位骑士的名字吗?
他趁机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真诚无害:“我遇到了一位骑士,他受了重伤,临终前……给了我一些力量。让我继续……守护。”
他说得含糊其辞,但似乎触动了对方。
女战士怔怔地看着他,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巨大的悲恸和……了然?她身上的敌意和狂暴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亚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她。
温香软玉瞬间入怀。不同于冰冷的盔甲触感,这是一个真实,温暖并且异常柔软的女性身体。
浓郁的血腥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奇异仿佛檀木混合着冷霜的淡淡香气,钻入他的鼻腔。
亚瑟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仿佛烧了起来。
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妹妹,他从未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更别提是这样一位……一位虽然怪异却无疑拥有着惊人美丽的战士。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手臂因为紧张和一种陌生的悸动而微微颤抖。
怀中的女战士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苍白的脸上带着解脱般的宁静,只是眉头依旧因残留的痛苦而微蹙着。
那暗紫色的变异角质层也无法完全掩盖她五官的精致与立体,反而增添了一种破碎而妖异的美感。锁子甲下的身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亚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他咬了咬牙,将她小心翼翼地背到背上尽量避免触碰到她的伤口,拿起那柄断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加快脚步,向着家的方向,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