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缓缓放下了抵在对方眉心的枪口。冰冷的金属离开皮肤，却带不起丝毫的暖意，反而让那名密探队长感觉坠入了更深的冰窖。
他看到，巷子的另一头，一道魁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是凯尔。
这位前帝国老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不知死活的同僚，又看了一眼跪在林夜面前，已然彻底丧失斗志的队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林夜没有说话，只是朝旁边一个废弃的货仓方向偏了偏头。
凯尔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单手抓住密探队长的后颈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队长的身体软绵绵的，双腿在地面上拖行，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处废弃货仓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厚重的铁门虚掩着，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铁锈。凯尔一脚踹开，一股混合着霉菌、灰尘与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月光从屋顶的几个破洞中投射下来，在堆满破烂杂物的地面上形成了数道惨白的光柱，光柱中，无数尘埃正在无声地飞舞，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微型风暴。
“哐当！”
密探队长被粗暴地扔在了一只倒塌的货箱上，撞击的痛楚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林夜和凯尔就站在他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被月光勾勒出冰冷的轮廓。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几乎触及到了货仓最深处的黑暗。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队长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袭击帝国密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帝国的审判之剑都将……”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夜便缓缓抬起了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让队长的威胁戛然而止。他看到，林夜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薄薄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板状物。
那是什么？魔法道具？某种炼金术的产物？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从自己有限的知识库中找到与之匹配的情报，但结果却是徒劳。这种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林夜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伸出手指，在那发光的“板子”上轻轻一点。
一幅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活动影像，瞬间呈现在了密探队长的眼前。
他瞳孔猛地一缩。
影像的视角无比奇特，是从极高的空中俯瞰而下，仿佛是神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大地。影像中的场景，正是他们之前潜伏的这片街区。房屋、街道、巷口……每一个细节都分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地面上的一块碎石。
然后，他看到了几个微小的人影，正在街巷间悄然移动，构建着一个致命的包围圈。
那是……他的小队！
他甚至能从那些模糊但可辨认的战术动作中，分辨出每一个手下的身份。那个在屋顶潜伏的是“鹰眼”，那个在巷口布置绊索的是“工匠”，而那个在中心位置，通过手势下达命令的小人，正是他自己！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是在暗处狩猎的猎人，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在更高维度的天穹之上，还有一双眼睛在俯瞰着他们，如同观察着一群在沙盘上移动的蚂蚁。
影像在继续播放。
他看到两个小点——林夜和凯尔——走进了他们的包围圈。他看到自己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冷笑，看到自己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紧接着，画面中爆发出几团刺目的白光。
即使只是看着影像，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撕裂视网膜的强光和震慑灵魂的巨响。
他看到自己的手下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纷纷倒地、抽搐。他看到自己强忍着不适，挣扎着想要反抗。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笼罩在绿色微光中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死神，以一种非人的效率，冷静地收割着他手下的战斗力。
一枪托，又一枪托。
精准，高效，冷酷。
影像的最后，定格在了林夜将枪口抵在他额头的那一幕。从这个俯瞰的“上帝视角”看去，他跪在地上，渺小、无助、瑟瑟发抖，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掌控着全局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神迹……”密探队长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这是……神迹……”
除了神明，谁能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从天空之上，将凡人的一切行动尽收眼底，并将其清晰地记录下来？这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技术，更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魔法！
他作为帝国精英密探的骄傲、他的意志、他对帝国的忠诚，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他所坚持的一切，在这种绝对的、碾压式的、超出理解范围的力量面前，都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进行一场凡人之间的博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是棋手，而是那个制定游戏规则，并能随时观看棋盘全局的……“玩家”。
而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不过是对方眼中一行行可以随意删除的数据。
“噗通。”
密探队长从货箱上滑落下来，彻底瘫软在地，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不再叫嚣帝国的律法，也不再威胁要复仇，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敬畏。
林夜收起平板电脑，光芒消失，货仓再次被昏暗笼罩。
他走到密探队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精神崩溃的男人，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神谕，深深地烙印在了队长的灵魂深处。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也不敢有任何的谎言，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是冯·莱克特男爵大人……”
他喘息着，急切地补充道：“男爵大人负责管辖我们这片诺兰边境防区……他以手段残酷和对帝国极度的忠诚而闻名……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奉男爵大人的命令，前来清除任何可能对防区稳定造成威胁的不明因素……”
冯·莱克特男爵。
林夜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个新的Npc，一个新的任务目标，刷新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凯尔，后者脸色凝重，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作为曾经的帝国军人，他比林夜更清楚一位手握实权的边境贵族，究竟意味着多大的麻烦。
但林夜的眼神依旧平静。
麻烦？
在这场由他开启的战争游戏中，所谓的麻烦，不过是难度更高一点的关卡罢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情报来源”，就像玩家看着一个提供了关键线索后，使命便已终结的Npc。
冰冷的杀意，开始在这间废弃的货仓中，缓缓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