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新落成的赵王府邸灯火通明,气派非凡。
然而,端坐于精致膳厅内的赵信,却对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泡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馍块和羊肉,往日最爱的美食,此刻入口却感觉索然无味。
侍立在一旁的玉漱公主,如今已是赵王府邸实际上的女主人。她见赵信食欲不振,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轻声问道:“大王,是今日这膳食……做得不合胃口吗?”
她的声音柔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为了做好这道赵信喜爱的食物,她曾虚心向高要请教许久,早已掌握了其中配料和火候的诀窍。
赵信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勉强笑了笑:“不,玉漱,你做得很好,味道和高要做的几乎一样。只是……我今日有些心事,没什么胃口。”
他看着玉漱清丽脱俗的面容,心中那份关于“离去”的纠结愈发沉重。他自己尚且前途未卜,又如何安置这个将终身幸福系于他身的女子?
他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起那个神出鬼没的系统。除了刚穿越来时露了一面,以及前几天提示任务完成和归期,这几年它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
若非“战魂真悟”这个技能一直在默默发挥作用,让他能通过战斗不断领悟和变强,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是个身负系统的“穿越者”。这系统就像一段设定好的死板程序,只在特定节点被触发,平日里则完全沉寂,既不提供咨询,也没有智能交互,实在是不够“人性化”。
犹豫了片刻,赵信决定试探一下玉漱的想法。他斟酌着词语,缓缓开口:“玉漱,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打算怎么办?”
玉漱闻言,娇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雾。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决绝的凄楚:“大王!妾身早已是大王的人,身心皆属大王!若大王有何不测,玉漱绝不独活,必追随大王于九泉之下!”
她显然是误会了赵信的意思,以为他是在交代后事。
赵信见状,心中既感动又无奈,连忙起身将她扶起:“快起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当如何?”
玉漱被他扶起,眼中泪光盈盈,听到这个解释,虽然松了口气,但迷茫之色更浓。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无论大王去往何方,无论去多久,妾身都会在府中等候大王归来。一日是大王的人,终身便是大王的人,此生此世,绝无二心。”
看着她清澈而执着的眼神,赵信心中暗叹。他想了想,又提出一个方案:“那……你想回高丽吗?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想办法安排,送你回归故土。”
玉漱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抹凄惨而绝望的笑容,她摇着头:“大王,玉漱……还能回去吗?”
她语气悲凉地解释道:“当年,为了将妾身名正言顺地赏赐给大王,陛下早已下旨,对外宣称高丽公主玉漱‘意外身死’。在高丽的王族族谱上,玉漱这个名字,恐怕早已被勾销,成了一个已死之人。妾身若此刻突然回去,父王……他该如何自处?他敢承认一个被大秦皇帝宣布‘已死’的女儿还活着吗?”
她抬起泪眼,看着赵信:“为了不给高丽引来灾祸,为了向陛下表明忠心,父王唯一的选择,恐怕就是……就是亲自逼着妾身‘真正’地死去,以坐实陛下的旨意。这世间,除了大王的赵王府,早已没有玉漱的容身之地了。”
赵信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是啊!他之前竟未深思这一层!在古代帝王权术之下,一个被宣布“死亡”的和亲公主,其命运早已被注定。
嬴政当初为了成全他,用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了玉漱的退路。她若回去,非但不是归家,反而是自寻死路,甚至会给她的故国带来灭顶之灾。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看着玉漱无助而哀伤的模样,赵信心中涌起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既然无法送她离开,那就必须在她留下时,为她铺好最安稳的路。
他沉吟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郑重地对玉漱说道:“玉漱,既然如此,我会向陛下请旨,正式册封你为赵王妃。”
玉漱听到“赵王妃”三个字,娇躯猛地一颤,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一直染到了耳根。她虽然与赵信朝夕相处,赵信待她也极好,偶有亲昵,但赵信始终恪守礼节,未曾真正碰她。如今这句承诺,无疑是对她身份和地位最正式的肯定,意味着她将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巨大的幸福和羞涩涌上心头,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声如蚊蚋:“全凭……全凭大王做主。”
至于赵信口中那“远走他乡可能不归”的话语,此刻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她只当是男人事业上的某种可能,并未往“彻底消失”那般决绝的方向去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 虽然距离与嬴阴嫚的大婚尚有半月,但赵王府已然张灯结彩,仆役们忙碌穿梭,各种珍稀贺礼堆积如山,一派喜庆景象。然而,这满眼的红色和喧嚣,却让赵信感到愈发烦躁和无奈。每当看到那些大红喜字,他内心就充满了一种近乎荒诞的割裂感——一边是即将到来的、与两位绝色女子的名分羁绊,另一边却是归期渐近、可能永别的现实。
这日,心中烦闷难以排遣,赵信索性换了便服,悄然出府,直奔高要经营的“思乡酒家”。如今这酒家已是咸阳城内最负盛名的食府,背后站着赵王这座大山,无人敢来招惹。
在后院僻静的雅间里,赵信见到了易小川和高要。没有过多寒暄,赵信看着易小川,第一句话便带着一丝调侃和深意问道:“如何?小川,现在你觉得,历史……可改否?”
易小川神色复杂,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震撼。他一直以来都秉持着“历史具有强大修正力”的观念,认为小细节或许可以变动,但大的历史走向,如秦朝的灭亡、楚汉的相争,应是不可动摇的“大势”。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将他的认知击得粉碎。李斯、赵高提前殒命,本该在沙丘病逝的始皇帝,如今不仅活蹦乱跳,更是得到了“长生”!这已经不是修改细节,这简直是把历史主干都掰弯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大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了。李斯赵高伏诛,陛下……陛下他竟然长生了!这消息如今传遍天下,震动四海。这……这大势何止是改,简直是被你弄得面目全非啊!”
确实,嬴政有意将自身“得享长生”的消息散布出去,就是为了以神迹般的姿态,彻底震慑那些蛰伏的六国余孽。当最大的敌人变成了一个可能永远不死的神话,许多人的反秦之心,瞬间便土崩瓦解,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长生不老?这……这科学吗?”
易小川仍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科学?”
赵信闻言不由大笑起来,拍了拍易小川的肩膀。
“小老弟啊,咱们俩都能穿越时空,站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土地上喝酒聊天了,你还在跟我讲科学?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科学吗?”
一句话噎得易小川哑口无言,只能摇头苦笑。
一旁的高要倒是红光满面,兴致极高。他才不在乎什么历史走向,嬴政长不长生跟他一个厨子关系不大。
他高兴的是赵信被封了王!这可是天大的靠山!有赵王这座巍峨不倒的大山在,他的“思乡酒家”就能高枕无忧,他只需要潜心研究他的各种菜谱,将中华美食在秦朝发扬光大,未来成为厨师界的“祖师爷”,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虽然身体有缺憾,但如今他在咸阳城,靠着赵信的关系,也算是个人物,权贵们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叫一声“高掌柜”,这种满足感,甚至比他在现代社会时还要强烈。
易小川看着高要满足的样子,又看了看气度愈发威严深沉的赵信,似乎也想通了些什么。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罢了罢了,历史能不能改,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天塌下来有赵大哥你这高个子顶着。以后啊,我就安心跟着赵大哥你混了,大树底下好乘凉!”
他心中的某种执念,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动。
三人正就着几碟高要精心制作的小菜,饮酒闲聊,追忆些许现代碎片,感慨当下际遇。忽然,雅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赵信府上的亲随在门外低声禀报:
“启禀大王,十公主……嬴阴嫚公主殿下的车驾,已到酒家门外了!”
雅间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赵信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