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木屑缓缓飘落,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面对赵信如此强势的闯入,以及妹妹单盈盈那惊惶失措的模样,单雄信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
然而,他能坐稳九省绿林总瓢把子的位置,凭借的绝不仅仅是勇武,更有审时度势的冷静。他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目光如电,紧紧锁住赵信,抱拳沉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单某自问未曾得罪,为何强闯我二贤庄,劫持舍妹?还请划下道来!”
赵信目光扫过单雄信,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尊威严的关羽塑像,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义薄云天小关羽?九省绿林总瓢把子?名头倒是响亮得很。却不知,你这身武艺,是否配得上这名号?赵某今日特来领教!”
他话语中的挑衅意味毫不掩饰,仿佛高手寂寞,只为寻觅一败。
此言一出,单雄信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对方摆明是来踢场子的,若再退让,他单雄信乃至整个二贤庄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
“好!既然阁下执意要试单某斤两,那便如你所愿!”
单雄信声若洪钟,喝道,“来人!取我金顶枣阳槊来!”
片刻,两名庄客吃力地抬来一柄造型古朴、分量极重的长槊。单雄信信手接过,槊尖斜指地面,一股沙场悍将的凛冽气势油然而生。
他不再多言,深知面对此等强敌,先手至关重要!当即踏步进身,手中长槊如毒龙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赵信胸口!这一槊,速度、力量、角度皆属上乘,显露出他扎实的功底和丰富的搏杀经验。
“来得好!”
赵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不见丝毫慌乱。眼看槊尖及体,他上半身只是微微一晃,如同风中摆柳,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动作举重若轻。
“速度尚可,力道也还凑合,倒是不枉我亲自跑这一趟。”
赵信点评道,随即眼神一凝。
“注意了,接我一刀!”
话音未落,青龙偃月刀已然化作一道青色闪电,后发先至,以劈山断岳之势猛然斩落!刀风呼啸,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
单雄信心中大骇,万万没想到对方反击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他根本来不及格挡,只能凭借本能将身体拼命向后仰去,同时脚下急退!
“嗤啦——!”
尽管他反应已是极快,但那冰冷的刀锋依旧掠过身前,将他墨绿色团花袍的胸前衣襟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冰冷的刀意刺得他皮肤生疼!
仅仅一招试探,高下已判。赵信心中明了,单雄信的武艺,大致与程咬金在伯仲之间,或许经验更老辣些,但还远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
单雄信踉跄站定,额头已渗出细密冷汗,心中后怕不已:“好险!方才若是慢了半分,此刻已被开膛破肚!此人武艺,简直深不可测!”
一旁观战的白衣神箭王伯当见单雄信一招受挫,情知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强敌,绝非单打独斗所能抗衡。他毫不犹豫,闪电般摘下腰间长弓,动作行云流水,五指间已扣上五支雕翎箭!
“单二哥,小弟助你!”
王伯当清叱一声,弓开如满月。
“五星连珠!”
“嗖嗖嗖嗖嗖!”
五支利箭几乎不分先后,离弦而出!其中四支分取赵信双肩、双腿,旨在封锁其所有闪避空间,而最后一支,更是无声无息,直取赵信咽喉,乃是真正的绝杀之箭!王伯当对此箭术极有信心,如此近的距离,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以全身而退!
“好一手连珠箭!有点意思!”
赵信眼中闪过一抹真正的赞赏,他本身的箭术也是拿得出手的,自是识货之人,王伯当这一手,已堪称箭术大家。
然而,赞赏归赞赏,破箭亦是轻而易举!只见他左手不知何时已按在腰间剑柄之上,下一刻,青釭剑骤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弧!
“叮叮叮叮叮!”
五声轻响几乎汇成一声!那五支角度刁钻、快如流星的箭矢,竟在瞬息之间被青釭剑精准无比地同时斩断,箭杆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什么?!这不可能!”
王伯当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引以为傲的绝技,竟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甚至连逼退对方一步都未能做到!
“来人武艺高强,非同小可!伯当,并肩子上!”
单雄信压下心中惊骇,知道已无退路,怒吼一声,再次挺槊攻上,直取赵信中路。王伯当也压下震惊,弃弓用剑,身形飘忽,剑光如雪,配合单雄信的长槊,一左一右,夹击赵信!
面对两位绿林顶尖高手的合击,赵信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摇了摇头:“勇气可嘉,可惜……实力差距,并非勇气可以弥补。”
他不再留手,体内磅礴的力量奔涌,灌注于青龙偃月刀之中。面对合击而来的两人,他并未使用精妙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式——横扫千军!
“嗡——!”
青龙偃月刀发出沉闷的破风声,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扇形光幕,以摧枯拉朽之势,拦腰横斩!刀势之快,犹如闪电奔雷;力量之猛,仿佛海啸山崩!
单雄信与王伯当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迎面撞来,他们手中的金顶枣阳槊和长剑如同撞上了巍峨山岳!
“铿!咔嚓!”
先是刺耳的金铁交鸣,紧接着便是兵器断裂的脆响!
两人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长流,赖以成名的兵刃竟被这霸道无匹的一刀直接斩断!而那沛然莫御的力量余势不衰,狠狠轰在两人胸膛之上!
“嘭!嘭!”
两人如遭重锤击胸,同时闷哼一声,口中喷出鲜血,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厅柱之上,又滚落在地。在他们胸前,铠甲凹陷,衣袍破碎,各留下一道剧烈的撞击伤痕,虽不致命,却已是筋骨受创,失去了再战之力!
一刀!仅仅一刀!名震九省的绿林总瓢把子单雄信与白衣神箭王伯当,联手之下,依旧完败!
“二哥!”
直到此时,单盈盈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慌忙跑过去搀扶单雄信,俏脸上满是泪水与悔恨。
单雄信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咳出。他望着持刀而立、渊渟岳峙的赵信,眼神中充满了惊骇、茫然,还有一丝苦涩。他自负勇武,放眼天下,能入他眼者不过寥寥数人,可眼前这位,他竟连一招都接不下,甚至与王伯当联手,也抵不过对方随手一刀!此人究竟是谁?
赵信淡淡地瞥了单雄信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跪下求饶,我可免你一死。”
单雄信亦强提一口气,忍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傲然道:“休想!单雄信纵横绿林,义字当先!头可断,血可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折辱于我,却是万万不能!”
赵信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王伯当:“你呢?跪,还是死?”
王伯当直接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如此,那便成全你们这分骨气。”
赵信语气转冷,手中青龙偃月刀缓缓抬起,森寒的杀意再次弥漫大厅。他并非真欲取二人性命,天下沽名钓誉之辈太多,他倒要看看,这号称“义薄云天”的单雄信,是否真有宁死不屈的硬骨头!
“不要!不要杀我二哥!求求你!”
单冰冰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扑到赵信脚下,跪倒在地,抱住他的腿,仰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冒犯您!是我不该骄蛮任性!武圣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过我大哥和王大哥吧!要杀就杀我!一切都是我引起的!”
“小妹!你给我起来!”
单雄信见状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不要求他!我单家没有跪地求饶的孬种!死则死耳,何足惧哉!休要辱没了单家门风!”
单冰冰却不管不顾,只是紧紧抱着赵信的腿,反复哭求:“武圣大人,求求您了……放过他们吧……”
赵信低头看着脚下哭成泪人的少女,又看了看虽身受重伤却依旧挺直脊梁、怒目而视的单雄信与王伯当,心中已有计较。
而单冰冰情急之下喊出的“武圣大人”四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单雄信与王伯当耳边!
两人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信。单雄信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试探着问道:“你……你刚才叫他什么?武圣?你……你难道是……那位在官道上刀败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的……武圣赵信?!”
赵信轻笑一声,手腕一翻,青龙偃月刀挽了个刀花,重新倒提在手,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自然流露:“不错!我便是赵信。普天之下,在我的刀锋之前,谁敢妄称天下第一?”
确认了赵信的身份,单雄信与王伯当脸上的愤怒、不甘、惊骇瞬间被无比的震惊、敬畏乃至一丝狂热所取代!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顾身上重伤,挣扎着翻身,朝着赵信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
单雄信以头触地,声音激动而虔诚:“单雄信有眼无珠!不知武圣驾临,多有冲撞冒犯,罪该万死!还请武圣恕罪!”
“王伯当冒犯天威,请武圣降罪!”
王伯当亦是心悦诚服地拜倒。
这下轮到赵信有些意外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前倨后恭的二人,问道:“哦?方才让你二人跪下求生,你们宁死不从,骨头硬得很。如今为何又跪得如此干脆?”
单雄信抬起头,目光灼灼,充满了真诚的敬仰,朗声道:“方才不知武圣身份,只道是强敌来犯,单某虽武艺不精,却也不能堕了绿林气节!如今既知是武圣当面,此跪非为求生,乃是敬您侠义之心,英雄之姿!”
他语气激昂地继续说道:“武圣之事迹,早已传遍绿林!散尽家财,救济历城穷苦百姓,此乃大仁!单骑劫掠宇文阀百万不义之财,此乃大勇!官道之上,正面击败那不可一世的宇文成都,扬我天下武者之威,此乃大武!仁、勇、武,三者兼备,乃真英雄,真豪杰!如此人物,莫说一跪,便是牵马坠蹬,我单雄信亦心甘情愿!此乃为我心中敬仰而跪,为我绿林楷模而跪!”
王伯当也接口道:“单二哥所言,亦是伯当心声!武圣乃当世真英雄,受我等一拜,理所应当!”
赵信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哈哈哈!好!说得好!”
他自然能感受到单雄信话语中的真心实意,绝非阿谀奉承。奉承之言从奸猾小人口中说出令人作呕,但从单雄信这等磊落豪杰口中道出,却显得格外真诚,让人心生愉悦。
“都起来吧!”
赵信挥了挥手,杀意尽敛,将青龙偃月刀挂回马鞍。
单雄信与王伯当这才松了口气,在单冰冰的搀扶下艰难站起。
赵信信步走到大厅中央那尊关羽雕像前,仰头凝视。纵然身处不同的时空,关圣帝君的忠义仁勇,依旧跨越千古,受世人敬仰。看着这尊塑像,赵信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寂寥。
若有机会重返三国,只怕昔日的对手、袍泽,早已化为黄土,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那样的话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单雄信在后方面带敬畏地仰视着赵信的背影,尤其是他手持青龙偃月刀,静立于关羽像前的姿态,恍惚间,竟觉得那背影与雕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仿佛跨越时空的两位武圣在此交汇。他心中不由再次发出由衷的赞叹:“真英雄也!此生能得见如此人物,死而无憾!”
“武圣,请上座!”
单雄信忍着伤痛,恭敬地引赵信至主位。
待赵信落座,单雄信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恕雄信冒昧,敢问武圣……您怎会突然驾临我这偏僻的二贤庄?”
他心中实在疑惑,二贤庄地处隐秘,非核心人员不得而知,赵信是如何找来的?
赵信闻言,目光略带戏谑地投向一旁低着头,绞着衣角的单冰冰,轻笑道:“呵呵,这个问题,单首领恐怕要问问你的宝贝妹妹了。”
单雄信一愣,随即看向单盈盈,脸色一沉,喝道:“单冰冰!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会冲撞了武圣?还不从实招来!”
单冰冰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得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将街上如何误会赵信是冒充者,如何出手挑衅,如何被制服,以及护卫们如何被迫带路的事情说了一遍。
单雄信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单冰冰怒道:“混账东西!你这无法无天、骄纵任性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平日里在庄内胡闹也就罢了,竟敢跑到外面惹是生非,还冲撞了武圣!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他越说越气,扬起大手,作势就要朝单冰冰脸上掴去!
“大哥!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单冰冰吓得闭上眼,缩着脖子,泪水涟涟。
厅内气氛,一时又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