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深处,万籁俱寂,唯有星辉流淌与静水微澜的韵律,如同天地初开时最古老的呼吸。主殿之中,水清漓与默之间的静谧相伴,是一种历经风雨、深入骨髓的默契与安然,无需言语,气息交融间便已诉尽千言万语。
然而,在这片浩瀚水之国度的一隅,那座由极致寒冰雕琢而成、通体剔透、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冰晶偏殿内,气氛却并非全然如此。
冰璃雪并未沉睡,也未进入深沉的冥想。
她静坐于由万年玄冰自然凝结而成的梳妆台前,镜面光滑如镜,却映不出她丝毫容颜,只因那冰镜本身散发出的寒意,足以冻结一切光影的折射。她身姿挺拔,冰雪为骨,清冷绝尘,仿佛一尊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的冰雕。
但,若有人能穿透那层亘古不化的冰封外表,窥探其内心深处,便会发现,那片本应绝对平静的冰原之心,此刻正萦绕着丝丝缕缕、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涟漪的源头,并非外界(水玲珑宫的绝对安全隔绝了一切侵扰),而是源于内部——源于今晚在灵犀阁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那只狐狸,以及……围绕那只狐狸所发生的……一连串……让她极度不悦却又……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
苏皖沫……那个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句句诛心的人类女孩……她的声音,尤其是那几句关于“狐狸”、“雪花”、“体温”、“融化”的“常识”与“提醒”,如同魔音灌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那冰封的心湖深处……回荡……撞击!
“狐狸需要控制好体温呀,不然雪花会融化的。”
“这是常识啊!雪花落在掌心会融化成水,然后变成看不见的蒸汽了。”
“如果狐狸护不好雪花,让雪花受伤的话,莲花和水都饶不了狐狸的,雪花也会心存芥蒂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敲击在她心防最坚硬的冰层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微却清晰的……凿痕。
烦躁。
一种久违的、陌生的烦躁感,如同细微的冰刺,扎在灵魂深处。
她习惯于绝对的冰冷与孤寂。习惯于万物在她面前冻结、臣服、或远离。习惯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真正地……靠近她,影响她。
可那只狐狸……颜爵……
他……就像一团……不合时宜的……、带着……温度的…………东西……(她甚至不愿称之为“火”或“光”,那太抬举他了)……总是……试图……靠近……试图……在她……冰冷的领域周围……徘徊……留下……各种……令人……厌烦的……痕迹。
以往,她只需释放出更冷的寒气,或者干脆无视,他便会在自讨没趣后讪讪退去。虽然……偶尔……会觉得……有些……碍眼……但……终究……无法……真正……触及她分毫。
可今晚……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叫默的女人……她的嫂子……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将那只狐狸……的……心思……连同……其……可能带来的……后果……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更可恶的是……那个……叫苏皖沫的小丫头……竟然……用那种……看似天真无邪的语气……把……其中最……核心的……矛盾……用……一个……该死的……“常识”……给……点了出来!
控制体温?
融化?
这……简直……就是……在……描述……她……与颜爵之间……最本质的……关系状态!
她是雪,是冰。她的存在,依赖于极致的寒冷与绝对的宁静。任何……超出她承受范围的……“温度”……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情感上的…………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侵蚀……一种……破坏!最终……的结果……就是……“融化”——意味着……她……独特的……冰雪本质……被改变……被消解……最终……失去……自我!
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从本质上讲……她……是……排斥……颜爵的靠近的。排斥……他……身上……那种……属于……活物的……“温度”……排斥……他……那些……带着……明显目的的……讨好与……接近。
但是……
冰璃雪那冰封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是……今晚……默……最后的那句……“莲花和水不会放过狐狸”的……通牒……以及……苏皖沫……关于“雪花也会心存芥蒂”的……补充……
却……像是一道……强光……照进了……她……一直……刻意忽略的……某个……角落。
如果……那只狐狸……真的……因为……他的……无能或……莽撞……导致她……陷入险境……或……受到伤害……
她……会……怎么想?
仅仅是……觉得他……无能……和……讨厌吗?
还是……会……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一种……类似于……“被辜负了”的…………恼怒?
凭什么……会产生……“被辜负”的情绪?
除非……在潜意识里……对那只狐狸……存在……某种……哪怕是……极其微弱的…………期待?
期待……他……能……做点什么?
期待……他……至少……不要……成为……麻烦的……源头?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冰璃雪……周身的寒气……骤然……失控地……涌动了一下!偏殿内的温度……瞬间……又降低了……数十度!连……空气……都……发出了……被冻结的……细微……“咔嚓”声!
荒谬!
简直是……荒谬绝伦!
她……冰璃雪……冰雪的主宰……怎么会……对……一只……聒噪的……狐狸……抱有……任何……期待?!
她……立刻……将……这个……危险的……念头……狠狠地……压了下去!用……更加……厚重的……冰层……将其……封冻!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光线……照到过……便……再也……无法……完全……回归……黑暗了。
苏皖沫的话,像一颗……被强行……植入的……种子……虽然……被她用冰雪……覆盖……但……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悄然……发芽。
冰璃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开始……以一种……极其理性……近乎……冷酷的……方式……来……分析……当前的……局面。
首先……颜爵的……心思……已是……公开的……秘密。在默……和水清漓……明确表态之后……他……若再……有所行动……必然……会……更加……谨慎……甚至……可能……会……改变……策略。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默……给出了……底线:不能让她(冰璃雪)因颜爵而受伤或“融化”。否则……后果……颜爵……承担不起。
这……实际上……是……给了她……一把……尚方宝剑!一道……最强的……护身符!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她……在与颜爵的……任何……潜在互动中……都……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和……道德制高点!
如果……颜爵……的……行为……让她……感到……不适……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可以……直接……将其……定义为……“可能导致融化”的……危险行为……并……援引……默的……警告!
甚至……她……可以……完全……不理会他!因为……“不理会”本身……就是……防止……“融化”的……最有效……手段!
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她……手中!
想通了这一点……冰璃雪……心中……那……因为……被……强行……拉入……这种……情感纠葛……而产生的……烦躁感……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了然……与……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究竟……希望……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这只……狐狸?
彻底……无视?让他……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似乎……是最……省心……的……选择。也……最符合……她……一贯的……性子。
但是……
冰璃雪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几个……极其……短暂的……画面……
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几乎……已经……遗忘的……某个……时刻……那只狐狸……似乎……也曾……做过……一两件……不算……太……惹人厌的……事情?比如……在她……一次……力量……短暂失控……时……他……好像……远远地……用……某种……方式……帮忙……稳定过……周边的……空间?虽然……她……当时……并未……领情……甚至……觉得……他……多管闲事……
还有……灵犀阁……偶尔……需要……共同议事时……他虽然……聒噪……但……有时候……提出的……一些……关于……艺术……或……美学……的……观点……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虽然……她……从未……表示过……赞同……
这些……极其……微弱……且……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原上……偶尔……闪现的……极光……转瞬即逝……却……留下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痕迹。
彻底……无视……或许……也……并非……唯一……的……选项?
毕竟……他……是……灵犀阁的……司仪……哥哥……和嫂子……似乎……也……并没有……要……彻底……驱逐他……的意思……反而……是……用一种……近乎……“考验”的……方式……给了他……一个……“机会”(虽然这机会看起来像枷锁)?
如果……完全……无视他……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不近人情?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哥哥和嫂子……会……怎么想?
冰璃雪……陷入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纠结之中。
这种纠结……并非……源于……对颜爵……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而是……一种……对于……如何……处理……一个……长期存在、且……被……赋予了……新“规则”的……麻烦……的…………权衡。
或许……可以……采取一种……“有限度的……接触”策略?
前提是……那只狐狸……自己……得……给力。
冰璃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给力……意味着什么?
第一……他……必须……严格……遵守……默……划下的……红线!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可能……让她……感到……不适、受伤……或……“融化”的……行为!这……是……底线中的……底线!
第二……他……必须……学会……真正地……“控制……体温”!不是……表面上……的……收敛……而是……从……本质……上……理解……并……尊重……她……作为……冰雪……的……特性!靠近可以……但……必须……是……一种……“低温”的……靠近……一种……不会……打扰她……冰雪本质的……靠近!这……需要……他……有……极高的……悟性……和……自制力。
第三……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与……价值。如果……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或者……在……大事上……依旧……像……今晚……这样……进退失据……那么……他……就连……“有限度接触”的……资格……都没有!一个……无能……的……存在……没有……任何……靠近……冰雪的……资格!
如果……他能做到以上三点……
冰璃雪……微微……眯起了……冰蓝色的……眼眸……
那么……或许……她……可以……考虑……允许他……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存在。就像……允许……一颗……遥远的……寒星……悬挂在……冰原的……夜空……一样。
仅此而已。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而且……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自己……得……给力”……这个……基础上!
如果……他……做不到……
或者……再次……惹恼了她……
那么……对不起……
“雪花……会……心存芥蒂”……并且……“莲花和水……不会……放过……狐狸”!
想到……默……说出……那句话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哥哥……那……无声的……威压……
冰璃雪……那……冰封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且……冰冷的……弧度。
那……似乎……是……一种……安心的……表现?
有……如此……强大的……后盾……
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接下来……就看……那只……狐狸……自己的……表现了。
他……是……会……知难而退?
还是……会……试图……去……完成……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课题”?
冰璃雪……重新……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将……所有……纷乱的……思绪……都……沉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冰雪深处。
思考……结束。
答案……已存于心。
剩下的……
便是……等待。
以及……
永恒的……冰雪……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