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主殿内,那幅“冰雪公主安眠于王妃怀中,水之王静坐守护”的温馨画卷,依旧在无声地铺展着。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冰璃雪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默轻柔的怀抱,以及水清漓那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海般的气息,共同维系着这片极致的安宁。
趴伏在两人脚边的小水龙,似乎也沉浸在这份安详中,缩小版的龙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蓝宝石般的龙目惬意地半阖着。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到地老天荒。
虚空之中,那盘踞的、属于水龙本体的庞大意志,似乎从某种深沉的休憩或与静水本源的沟通中苏醒过来。一道古老、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精准地传递到了两个特定的方向。
这道意念并非针对主殿内的水清漓、默或冰璃雪,而是跨越了空间,直接响彻在灵犀阁司仪颜爵,以及正在花蕾堡与罗丽分享从人类世界带回的新奇小玩意的苏皖沫的心神深处。
意念的内容清晰而简洁,带着水龙一贯的、陈述事实般的语调:
“颜爵司仪。”
“主子已处理完毕灵犀阁事务卷宗。”
“前来水玲珑宫取回。”
“苏皖沫。”
“汝随行。”
“监督。”
意念传达完毕,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不留任何询问或商讨的余地。
…………
灵犀阁内,正在为自己新创作的一幅画作做最后修饰的颜爵,手中的画笔猛地一抖,一滴绚烂的彩墨差点滴落在画纸上。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因艺术创作而泛起的陶醉光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窘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与抗拒。
去……去水玲珑宫取文件?
现在?!
还要……苏皖沫那丫头监督?!
颜爵的脑海中,瞬间不受控制地回放出不久之前,他在水玲珑宫主殿看到的那“惊悚”一幕——缩小版的水龙被默王妃像撸猫一样抚摸,水王子静坐旁观……那画面对他艺术之灵脆弱心灵的冲击,至今尚未完全平复!他现在对水玲珑宫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而且,为什么偏偏要让苏皖沫监督?!那丫头古灵精怪,嘴巴又厉害,上次在水龙前辈面前那番“粉丝标准”的言论还言犹在耳,这次让她跟着,岂不是……岂不是要看他笑话?!水龙前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办事不牢靠,需要个监工?还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颜爵的心头。
…………
与此同时,花蕾堡花园中,正兴高采烈地向罗丽展示一个会发光、会唱歌的“八音盒”的苏皖沫,在接收到水龙意念的瞬间,也是愣了一下。
“诶?水龙前辈让我去监督颜爵司仪取文件?”她眨了眨大眼睛,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但随即,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便迅速闪过一丝了然和……兴奋的光芒!
她多聪明啊!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哪里是简单的“监督”啊!这分明是水龙前辈看不下去颜爵司仪那磨磨蹭蹭、瞻前顾后的样子(尤其是在关于璃雪姐姐的事情上),特意给她创造了一个“现场教学”和“巩固成果”的机会!顺便嘛……可能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恶作剧成分?毕竟,让亲眼见过颜爵司仪那副窘态的她跟着去,对颜爵司仪来说,绝对是一种精神上的“考验”!
“皖沫,怎么了?”罗丽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苏皖沫立刻收起心思,对罗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水龙前辈让我去帮颜爵司仪办点事!罗丽你先玩,我很快回来!”
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可是个近距离观察(外加一点点“督促”)颜爵司仪的好机会!看看他经过上次的“教育”后,有没有长进!
…………
于是,怀揣着截然不同心情的两人,一前一后,磨磨蹭蹭(颜爵)与兴高采烈(苏皖沫)地,再次来到了水玲珑宫外。
这一次,颜爵学乖了,他不敢再贸然闯入主殿,而是站在入口的水幕光晕外,极其恭敬地、用仙力传讯通报,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水王子殿下,默王妃殿下,颜爵奉水龙前辈之命,前来取回已处理的卷宗。”
他的话音刚落,苏皖沫就像只快乐的小鸟般从他身后蹦了出来,笑嘻嘻地对着水幕里面喊道:“姐姐!姐夫!水龙前辈!我来监督颜爵司仪干活啦!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活力,与颜爵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水幕光晕微微荡漾,默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进来吧,文件在偏殿的案几上,自己拿。动作轻点,别吵醒璃雪姐姐。”
别吵醒……冰公主?!
颜爵的心猛地一跳!冰公主也在?而且……在睡觉?!在水玲珑宫里?!在默王妃的……身边?!
这个信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颜爵头晕眼花!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副画面!这……这简直比上次看到水龙被撸还要惊悚!那可是冰璃雪啊!那个连靠近三尺之内都会释放绝对零度的冰公主!居然会在水玲珑宫……在别人身边……安睡?!
苏皖沫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着颜爵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却又带着明显兴奋地,率先穿过了水幕。
颜爵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主殿内的景象,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水清漓依旧静坐,仿佛与外界的纷扰无关。
默依旧抱着冰璃雪,动作轻柔,仿佛怀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而冰璃雪,那位他仰望了千万年的冰雪月光,此刻正闭着双眼,恬静地沉睡在默的怀中,容颜安详,周身那刺骨的寒气收敛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柔美与……脆弱感。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颜爵所有的心理防线!
羡慕?有之。他多么希望,那个能让她安然入睡的人是自己。
嫉妒?有之。为何默王妃可以如此轻易地靠近她、守护她?
自惭形秽?更有之!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不得法,以及默王妃此刻展现出的、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亲近与守护……巨大的失落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甚至不敢多看那画面一眼,生怕自己会失控。
苏皖沫则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悄悄对默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故意用清晰可闻的气声对颜爵说:“颜爵司仪,文件在那边,快拿呀,拿了我们就走,别打扰璃雪姐姐休息!”
这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颜爵。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魂不守舍地走到偏殿案几旁,看也没看,抓起那叠卷宗,然后对着主殿方向仓促地行了一礼,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颜爵……告退!”
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水玲珑宫,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萧索和狼狈。
苏皖沫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对着默和水清漓做了个鬼脸,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她知道,水龙前辈这“诛心”的一招,效果拔群!这下,颜爵司仪应该能更深刻地认识到……他离真正的“守护”,还有多远的距离了。
主殿内,默看着颜爵仓皇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安睡的冰璃雪,无奈地笑了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水清漓的手背。
‘清漓,你家水龙……也太会扎心了吧?’
水清漓依旧静坐,但那冰封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虚空之中,水龙的意念拂过,带着一丝深藏功与名的淡然:
“玉不琢……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