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名治安兵卒快步而来,甲叶轻响,低声禀报:
“将军,后壁暗门已破,内有密室,似有囚笼与账册。”
李存孝刀锋般的眉尾一挑,转身便走。
铁靴踏在织毯上,每一步都似碾碎一朵暗红牡丹。
高云鹤眸光骤颤,眼底那点慌张轰然炸开,她猛地扑过去,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
“别进去!”
她声音急变,带着哭腔,双臂死死抱住李存孝的铁靴,指甲因用力而发青,指节泛出近乎透明的白。
泪水混着残妆,在脸上淌出两道漆黑的沟壑,昔日艳冠王城的高家嫡女,此刻像被踩进泥沼的落花。
“我有钱!”
她仰起脸,泪珠滚落,砸在李存孝的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黄金万两、珠宝十箱、城外田契、码头盐引……
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当什么都没看见!
我……我可以让你做高家的座上宾,世代荣宠……”
她越说越急,声音哽咽,几乎语无伦次。
曾经高傲的脖颈此刻低垂到尘埃里,十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抽搐,指尖在铁靴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像猫爪挠过铁板。
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此刻沾满泪与尘,却仍死死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存孝垂眸,目光落在她因颤抖而泛青的指节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抬腿欲走,却被她抱得更紧。
高云鹤几乎是匍匐在他脚边,额头抵着他的靴尖,泣不成声:
“求求你……别毁了我……”
地窖深处,火把的光影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牡丹,再无昔日半分风华。
石阶尽头,暗门“吱呀”一声洞开,一股潮冷的腥甜味扑面而来。
李存孝弯腰踏入,目光倏地收紧——
密室不大,却像被月光遗忘的井底。
四壁以铁栅分隔,七八名小男孩蜷在角落,俱是七八岁模样。
他们肤色极白,睫毛浓长,鼻梁秀挺,唇色淡得像初雪,却因惊惧而失了血色;
发丝柔软垂在耳侧,衬得颈侧淡青血管清晰可见。
最骇人的是那双双眼——
澄澈的琥珀色里盛满惊惶,像被囚的幼鹿,睫毛一抖,泪珠无声滚落,却不敢哭出声。
案桌横陈中央,一排冷钢器具寒光森然:
柳叶刀、银剪、钩针、琉璃小瓶,瓶里残存的褐色药渣映着烛火,像干涸的血迹。
兵卒低声:
“将军,还有里间。”
李存孝随他转入侧室。
榻上躺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单薄的胸口尚有微弱起伏。
白布覆身,只露出锁骨与脚踝。
李存孝指尖微颤,掀开布角——
少年下腹缠着渗血的细麻,本该隆起的部位却只剩凹陷的伤口,像被剜去核心的果实。
他探鼻息,一息尚存,却微弱得似风中残烛。
铁靴踏地,火星迸溅。
李存孝疾冲回外室,一把掐住高云鹤的脖颈,将她赤条条提离地面。
“你要那些孩子干什么!”
声音低沉,却震得灯焰乱晃。
高云鹤被掐得面色青紫,仍勾唇一笑,眸中闪着近乎疯狂的亮光:
“干什么?——我只是喜欢把漂亮的男孩子,做成我喜欢的模样。”
笑声轻飘,却像毒蛇吐信,在潮冷的石室里回荡不散。
铁靴踏在木楼梯上,每一步都像闷锤,震得整座青楼噤声。
李存孝上到一楼,烛火在他铜甲上拉出冷冽的反光,映得堂中莺莺燕燕纷纷低头。
他扫了老鸨一眼,嗓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寒意:
“去找些干净衣服,给地下那群孩子——从头到脚,一件不许少。”
老鸨被那目光钉得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点头:
“是,是!小的这就去备,棉袍、夹衣、鞋袜,全都有!”
李存孝转身欲走,忽又停住,侧首补了一句:
“你们这儿有没有后门?”
老鸨愣了愣,忙向旁边一名青衣女子使眼色。
那女子怯生生上前,声音细若蚊蚋:
“大人……请随我来。”
她引着李存孝穿过一条狭长的暗廊,掀开帘子,一道不起眼的窄门便现了出来。
门外是冷寂的后巷,月光如洗,只有远处更鼓隐约传来。
李存孝推开门,夜风卷着木樨花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随行的兵卒:
“守住巷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青楼朱门前,红灯笼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滴滴凝固的血。
李存孝大步而出,铜甲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
包拯迎上前,只一眼,便瞧见他眉间那股压不住的戾气。
“出了何事?”
包拯低声问。
李存孝嗓音发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里头……一群连畜生都不如的变态。”
他不再多言,只抬手一挥。
包拯会意,铁面沉如夜,转身喝令:
“封楼!所有人等锁拿归案,账册、地契、名册一律封存,不得遗漏!”
火把高举,兵卒列阵,朱漆大门轰然阖上。
昔日笙歌鼎沸的绮梦阁,顷刻只剩铁锁叮当——
罪恶被夜色与火光一并钉死。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朱雀大街上火把连成一条赤龙,映得两侧朱门金钉都在跳动。
包拯与李存孝于青楼外分道而行。
包拯命女卒将十二名罩着粗布斗篷的贵女扶上囚车。
斗篷下只露出一双双颤抖的绣鞋,铁锁落扣,车帘低垂,车队悄没声息地滑向东城治安官府邸。
抵达后,他又遣快马分送十二封亲笔手札:
信笺以火漆封口,上盖“王城治安总官”紫印,内文寥寥数语,却足以令收信人彻夜难眠——
“令媛卷入私案,天明之前,请携保书到东城治安官府领人”。
信使马蹄如雨,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回声,每一声都似敲在贵族府邸的脊檩上。
与此同时,李存孝押着高凯旋、高云鹤与十余名衣衫褴褛的受害男童,沿后巷直奔治安总官府。
高凯旋仍被粗布床单裹得只露一颗乱发蓬松的脑袋,嘴里塞着破布,呜咽声闷在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