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声在空旷的废厂房内炸开,回音层层叠荡,惊起了窗外枯树上栖息的寒鸦。
子弹几乎是擦着火麟飞的颧骨飞过去的,灼热的气流烫得他皮肤微微发疼,几缕被气浪削断的红色发丝缓缓飘落。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子弹摩擦空气带来的淡淡硝烟味。
但他脸上的笑容,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依旧灿烂,依旧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直勾勾地锁定着二十米外那个举枪的男人。
琴酒举着伯莱塔的手臂稳如磐石,枪口甚至还冒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他绿色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冰川,死死地盯着火麟飞,试图从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动摇。
没有。
一丝都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兴趣、盎然的玩味,以及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仿佛在说“看,我家大猫又亮爪子了,真可爱”。
这种认知让琴酒心底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哇哦,”火麟飞终于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夸张的赞叹,他甚至还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气流擦过的脸颊,“枪法真准,Ginさん。再偏一毫米,我可就要破相了。怎么,舍不得打我这张帅脸?”
他说着,还故意朝琴酒眨了眨眼,那眼神,活像是在调戏良家妇男。
琴酒:“……”
他发现自己跟这个人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对方的脑回路仿佛是外星产物,任何威胁、杀意,到了他那里,都像是拳头打进了棉花里,还被棉花反过来蹭了蹭手心。
“你的依仗是什么。”琴酒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几乎能冻结空气,“埋伏?后手?还是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带着血腥气吐出来的。
“依仗?”火麟飞歪了头,表情纯良又无辜,“我的依仗,不就是Ginさん你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着琴酒的方向,慢悠悠地迈了一步。
“站住。”琴酒的枪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移动,精准地指向他的眉心。
火麟飞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毫无威胁。“你看,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我。在顶楼餐厅,你可以不管不顾地扫射;在安全通道,你可以引爆点什么;甚至刚才,你的子弹稍微偏一点点……”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笑容越发深邃:“但是你没有。”
“Ginさん,你舍不得。”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语气笃定得让人牙痒痒。
“呵。”琴酒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舍不得?”
“对啊。”火麟飞理直气壮地点头,“像我这么有趣、还能给你找乐子、顺便还能帮你给对头添堵的完美‘合作伙伴’,杀了多可惜?”
他故意把“合作伙伴”四个字咬得很重,带着点暧昧不清的意味。
“而且,”火麟飞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的诱惑,“你难道就不好奇吗?好奇我为什么找上你?好奇我还能做到什么?好奇我……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像带着小钩子,一下下,不轻不重地挠在琴酒那颗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上。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举枪的手臂,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好奇?
他当然好奇。这个如同病毒一样强行侵入他世界的男人,嚣张、跳脱、不按常理出牌,却拥有着鬼神莫测的黑客技术和洞察人心的能力。他一次次地挑衅他的底线,又一次次地送上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他像一团迷雾,一场风暴,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bug。
而琴酒,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目标”产生了超出“清除”范畴的情绪。
他想撕碎这张笑脸,想让他再也笑不出来,想看着他跪在地上哀求……但更想的,是剥开这层层谜团,看看这个叫火麟飞的男人,内核到底是什么。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探究欲,几乎与他沸腾的杀意一样浓烈。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凝滞,眼神在空气中几乎要擦出实质性火花(或许是杀意,或许是别的什么)时——
“哐当!”
厂房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
不是他们任何一人弄出的动静!
琴酒眼神一厉,几乎是本能地,枪口瞬间调转,指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也就在他分神的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
快!快得超出了人类极限!
火麟飞原本站立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视觉暂留的虚影,真人却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琴酒的面前不足半米处!
琴酒心中警铃大作,手腕刚要转动将枪口重新对准贴近的火麟飞,一只温热的手却已经先一步,轻柔却坚定地覆上了他握枪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年轻人的力量和热度,与他常年冰冷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嘘——”火麟飞几乎贴在他的耳边,用一种气声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别紧张,Ginさん,看来有不懂事的小老鼠,想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呢。”
他的语气亲昵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但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里,却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
琴酒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草莓牛奶混合的清爽气息,与他周身萦绕的硝烟与血腥味格格不入。近到他能看清对方纤长的睫毛,和那双带笑眼眸深处,不容错辨的强大与自信。
这家伙……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而此刻,厂房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了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子弹上膛的轻响。
不是一个人。
琴酒立刻判断出形势。至少有三人,呈包围态势,从不同的方向借助废弃机器的掩护,正在悄然靠近。他们的脚步很轻,动作专业,带着明显的敌意。
是朗姆的人?还是其他盯上他的势力?
火麟飞依旧握着他的手,指尖甚至还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敲了敲。他侧着头,耳朵微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着黑暗中的动静,嘴角却勾起一个更加兴味盎然的弧度。
“三个。”火麟飞用气声报数,然后转过头,看向琴酒近在咫尺的侧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看来你的‘二老板’,送了一份不错的开胃菜给我们当见面礼呢。”
“怎么办,Ginさん?”他歪着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是你来解决,还是我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琴酒的颈侧,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琴酒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大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后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暧昧的距离,绿色的眼眸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了火麟飞一眼。
“闭嘴。”他声音沙哑,带着被冒犯的愠怒。
他不再看火麟飞,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黑暗中的不速之客身上。伯莱塔在他手中稳如磐石,杀意重新锁定了目标。
比起身边这个神经病,显然,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更值得他立刻清除。
然而,火麟飞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警告,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脖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跃跃欲试的笑容。
“看来Ginさん选择让我来咯?”他自顾自地解读着,然后,在琴酒再次开口呵斥之前——
他动了!
如同离弦之箭,红色的身影瞬间融入了厂房深处的黑暗之中!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砰!”“咚!”“啊——!”
紧接着,黑暗中便传来了一系列令人牙酸的闷响、短促的惨叫、以及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
琴酒甚至没能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黑暗中人影快速闪动,听到几声干净利落的击打声和闷哼,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当火麟飞再次慢悠悠地从黑暗中踱步而出时,他甚至还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他脸上带着一点运动后的红晕,气息却平稳得不像刚刚进行了一场一对三的格斗。
“搞定。”他拍了拍手,语气轻松得像刚丢完垃圾,“专业水准还行,就是潜行技巧差了点,脚步声太重了。”
他走到琴酒面前,微微仰起脸,笑容灿烂地邀功:“怎么样,Ginさん?我这份‘投名状’,够诚意了吧?”
月光透过破窗,恰好照亮了他扬起的脸庞,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琴酒的视线,却猛地定格在了他的左臂上。
深色的衣袖处,颜色似乎比旁边更深了一块,而且,正在缓慢地……洇湿,扩大。
是血。
刚才在黑暗中,毕竟是以一敌三,对方显然也带了武器。火麟飞的动作再快,还是在混乱中被某种利器,或许是匕首,划伤了手臂。
火麟飞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他“啊呀”了一声,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随口道:“小伤,没事儿,蹭破点皮……”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琴酒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受伤的手臂!
“嘶——”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火麟飞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琴酒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扣在他的小臂上,指尖正好按在伤口边缘。他的力气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道。
温热的、带着腥甜的液体,透过薄薄的衣料,沾染到了琴酒冰冷的手指上。
那触感,粘稠而温热。
那温度,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灼烧感,顺着指尖的皮肤,一路蔓延,烫进了琴酒冰冷的心脏深处。
他低着头,银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线条冷硬的薄唇,和那只死死攥着火麟飞手臂的、青筋微凸的手。
火麟飞看着他,疼痛让他微微蹙起了眉,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缓缓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了然,以及更深层次的、仿佛得逞了的笑意。
他任由琴酒攥着,甚至没有试图挣脱,只是用那双带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废弃的厂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相峙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清冷与暧昧交织的光晕里。
“Ginさん,”火麟飞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气音,像情人间的絮语,“你弄疼我了。”
琴酒猛地抬起头!
绿色的眼眸对上了琥珀色的瞳孔。
一个冰冷锐利,杀意未褪,却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
一个带笑依旧,狡黠明亮,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火麟飞看着他眼底的波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最终变成一个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嚣张的、明晃晃的笑容。
他微微倾身,凑到琴酒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看吧,我就说你舍不得。”
“而且……”
“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由我制定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如同最甜蜜的毒药,伴随着手臂上温热的血液,一起烙印进琴酒的感官里。
琴酒攥着他手臂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某些坚固的、习以为常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伴随着指尖那抹陌生的温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