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火麟飞那句“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在冰冷的空气里盘旋、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琴酒紧绷的神经上。
共犯。
一个嚣张跋扈、来历不明、行事跳脱、却拥有着可怕能力和洞察力的……“自己”。
琴酒绿色的瞳孔深处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杀意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躁动疯狂交织。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名为理智的堤坝。
火麟飞依旧维持着微微踮脚凑近的姿势,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琴酒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琴酒,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狂妄的笃定和……不容拒绝的诱惑。
他在赌。
赌琴酒骨子里对刺激和危险的渴望,赌他对朗姆乃至对组织那潜在的不满,赌他那被冰封已久的心,会对一团截然不同的、炽热跳动的火焰产生一丝好奇。
琴酒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伯莱塔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那是杀戮的触感,是他多年来唯一信赖的伙伴。
而眼前这个人,却试图将他拖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变数的境地。
几乎是本能快过思考——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精准地抵上了火麟飞左胸心脏的位置。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冰冷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递来死亡的寒意。
琴酒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西伯利亚永冻的荒原,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只有纯粹的、凝练的杀意。
“你的命,”琴酒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现在就在我手里。”
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动,这个一再挑衅他、扰乱他心神、甚至试图将他拉下深渊的混蛋,就会立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所有的麻烦,所有的不可控,所有的……躁动,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火麟飞脸上的笑容,在枪口抵上胸膛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滞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透过布料传来的、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琴酒扣在扳机上、蓄势待发的力量。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但仅仅是一瞬,那笑容便重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灿烂,更加……无所畏惧。他没有后退,没有躲闪,反而迎着枪口,更向前贴近了一点点,让那冰冷的金属更深地嵌入自己的胸膛。
“是啊,”火麟飞轻声说,目光依旧牢牢锁着琴酒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冰壳,看到其下最真实的涌动,“我的命,现在就在你手里。”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甚至还有一丝……鼓励?
“所以,Gin,”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提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项,“要拿走它吗?”
“杀了我,一了百了。或者……”
他拖长了语调,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收下我。”
“收下我这个……独一无二的‘报酬’。”
琴酒握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杀了他。
大脑在疯狂地叫嚣。这是最安全、最正确、最一劳永逸的选择。这个叫火麟飞的男人是毒药,是罂粟,是会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野火。靠近他,只会带来毁灭。
指尖的压力在缓缓增加,扳机正在被一丝丝地扣下。
火麟飞甚至能听到那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机械传动声。他的心跳,在这一刻似乎与那扳机后退的节奏同步了。他没有闭眼,依旧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望进琴酒冰冷的绿色眸子里。
在那片极寒的冰川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的裂痕。
是因为那个打火机承载的过去吗?是因为他刚才那番“共犯”的言论吗?还是因为……此刻他这毫不设防、将性命交托的姿态?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琴酒的脑海中,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废弃工厂里,他迎着枪口张扬的笑脸;安全通道中,那首突兀响起的《自由飞翔》;顶楼餐厅,通过广播传来的、带着笑意的挑衅;以及刚才,他穿着宽大衬衫、光着腿,靠在墙上说着“共犯”时,那狡黠又明亮的眼神……
还有指尖残留的、他血液的温度。耳边似乎还萦绕着他带着睡意的、慵懒的抱怨声……
这些画面、声音、触感,如同病毒般疯狂侵蚀着他的理智,与多年来根植于骨髓的杀戮本能激烈地对抗着。
扳机,已经压到了临界点。
只需要再多用一丝力,子弹就会呼啸而出,结束这一切。
火麟飞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已经刺穿了他的皮肤,抵达到了心脏的边缘。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没有受伤的右手。
不是去推开枪,也不是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触碰到了琴酒紧握着枪柄的、那只青筋微凸的、冰冷的手背。
那触碰很轻,很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琴酒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那温热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瞬间穿透了他冰冷的皮肤,直抵那颗被层层冰封的心脏深处。
一直紧绷的、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就那样僵住了。
再也,按不下去。
火麟飞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停滞。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温柔的情绪。
他知道,他赌赢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无视那依旧抵在胸口的枪管,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了琴酒的额头。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极致,呼吸交织,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模样——一个冰冷肃杀,一个炽热张扬。
“看吧,”火麟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慵懒的沙哑,“你舍不得。”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捅破了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琴酒死死地盯着他,绿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暴怒、挣扎、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认命?
良久。
久到火麟飞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琴酒抵在他胸口的手枪,力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那冰冷的死亡威胁,如同潮水般退去。
但他并没有收回枪,只是那样抵着,仿佛依旧在挣扎,在权衡。
火麟飞却已经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耀眼得几乎灼人。他知道,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他保持着额头相抵的亲密姿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琴酒依旧持枪的手腕。这一次,他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地,将那只握着伯莱塔的手,从自己胸口拉了下来。
琴酒没有反抗。
他只是看着火麟飞,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得意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眼睛。
“那么,”火麟飞握着琴酒的手腕,将他的手连同那把伯莱塔,一起轻轻按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上,让他感受着自己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嚣张的弧度,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了。”
“Gin。”
“这份‘报酬’,你可要……好好签收。”
掌心下,是火麟飞温热的胸膛和沉稳的心跳。而手背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那灼人的温度。
琴酒看着眼前这张笑得肆意又明亮的脸,感受着掌心下生命的搏动,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某些东西,已经彻底失控了。
某些坚固的、他赖以生存的原则,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悄然崩塌。
而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想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