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古玩街的晨雾还没散尽,“姜半仙算命馆”的折叠桌刚支起来,隔壁林薇薇就端着杯芋泥波波奶茶风风火火冲过来,塑料杯“咚”地砸在绘着八卦图的桌布上,溅出几点紫乎乎的奶渍。
“姜姜!重大八卦!”林薇薇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把扯下耳朵上的Airpods,“刚送货的顺丰小哥说,有个穿得像拍古装剧的帅哥,指名道姓给你寄了个加急保价件!那盒子,啧啧,紫檀木的!雕的龙活灵活现,锁扣都是玉的!”
姜眠正叼着半根油条,闻言差点噎住。她嗦了下沾着油的手指,含糊不清:“古装剧?张清远那厮吧?昨天试炼会上被我那判官笔贴了‘报废’标签,今天就来赔礼道歉?效率挺高啊。”
“张家?就那个鼻孔朝天的玄门世家?”林薇薇凑得更近,压低声,“听说他家祖上出过国师?那这赔礼…会不会下咒啊?”
“下咒?”姜眠嗤笑一声,抄起桌上那支荧光黄的判官笔plus,在油腻腻的桌布上随手画了个歪扭的圈,“有这宝贝在,他张家老祖宗从坟里爬出来,我也能给他盖个‘666’再塞回去。”笔尖划过,荧光黄在晨光里留下一道短暂的金痕。
说话间,顺丰小哥果然抱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气喘吁吁跑过来。盒子沉甸甸,雕工繁复,一股若有似无的陈旧檀香混着…一丝极淡的土腥气。姜眠签收时指尖拂过冰凉的玉扣,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味道不对,不是古墓里那种阴凉腐朽的土腥,倒像是…新鲜的血混着泥。
“谢了啊小哥!”姜眠换上笑脸,随手从桌下摸出个印着“姜半仙特供”的劣质黄符纸包塞过去,“平安符,保你本月电驴不爆胎!”
小哥半信半疑地揣兜里走了。林薇薇迫不及待地搓手:“快打开看看!是夜明珠还是金元宝?”
姜眠没动锁扣,只把判官笔的金属笔帽往玉扣上轻轻一磕。“嗒”一声轻响,机括弹开。盒子里垫着明黄绸缎,衬着一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天池嵌着一枚乌沉沉的磁针,周围密密麻麻刻着天干地支、八卦九星,边缘盘绕的龙纹狰狞古朴,龙眼处嵌着两点暗红,像凝固的血珠。
“龙纹定星盘?”姜眠挑眉,指尖悬在罗盘上方一寸,没碰,“张家压箱底的老物件之一啊,测风水定吉凶的利器。张清远这次出血本了?”
林薇薇看得眼热:“这古董得值一套房吧?”
“值钱是值钱,”姜眠收回手,若有所思,“就是这‘龙睛’…红的有点邪乎。”
她话音未落,罗盘中央那根乌沉磁针,突然像睡醒的蛇,猛一哆嗦,随即疯狂地原地旋转起来!转了几圈,针尖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颤巍巍地、固执地定住——
不偏不倚,正指向西北方。
林薇薇茫然:“西北?啥意思?凶位?”
姜眠摸出手机,点开地图App,指尖沿着罗盘指向划出一条虚拟的线。线的尽头,精准地落在一个标注上:陆氏集团总部大厦。
“有意思。”姜眠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这罗盘,不认山川地理,不辨阴阳吉凶,倒像是个…总裁定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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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蓝色的海城天际线。陆沉舟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扯松一丝不苟的领带,端起秘书刚换的第三杯黑咖啡,还没送到唇边,办公室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就被“砰”地推开。
姜眠像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托着那个紫檀木盒,目标明确地直奔他那张能当乒乓球台的巨大办公桌。
“陆总,借你宝地一用!”她毫不客气地把盒子往一堆待签的文件上一放。
陆沉舟眉头瞬间拧紧,盯着紫檀木盒边缘在他一份价值数亿的并购草案上压出的浅浅印痕,语气冷得像冰柜:“姜顾问,你的礼貌是跟城隍庙门口的流浪狗学的吗?”
“跟狗学的还能给你叼报纸呢,我这不给你送‘礼’来了嘛!”姜眠权当没听见他的嘲讽,啪嗒一声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青铜罗盘。“瞧瞧,张家大公子亲自送来的‘赔罪礼’,龙纹定星盘,据说能定乾坤,测吉凶!”
陆沉舟的视线从文件移向罗盘。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本能排斥,但罗盘本身古朴沉重的造型和精湛的工艺,确实透着一股价值不菲的历史感。他嗤笑一声:“张家?看来试炼会上你那支荧光笔戳到他痛处了。赔礼?黄鼠狼给鸡拜年。”
“是不是拜年,试试就知道!”姜眠说着,手指在罗盘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用力一按。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从罗盘内部传出。中央那枚乌沉磁针再次疯狂转动!这一次,转速更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迫。几秒钟后,指针带着强烈的惯性,猛地刹停!
针尖剧烈颤抖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鳍,死死地、笔直地指向——
办公桌后的陆沉舟。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浮云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陆沉舟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锁在那根指向自己的磁针上。办公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定位精准,误差不超过五米。”姜眠吹了声口哨,打破寂静,眼神却冷了下来,“高科技啊陆总,比你家安保部的虹膜识别还准。这玩意儿要是放古代,打仗的时候往阵前一摆,‘看!敌军主帅在那边!’,一箭射过去,省心省力。”
陆沉舟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昂贵的天然水晶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放着罗盘的桌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根固执的指针。
“张清远…”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是想告诉我,我是他下一个目标?”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想去碰那根磁针。
“别动!”姜眠一把拍开他的手,力道不小。陆沉舟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他愕然看向姜眠,眼神里带着质询和不悦。
姜眠没理他,飞快地从她那印着“地府特供”的帆布包里掏出那枚刻着“666”的镇魂印青春版橡皮章。“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你那至阳之体对某些阴招是克星,对这种‘物理定位’可不一定管用。”她边说边把橡皮章“啪”地一下盖在罗盘中央的磁针上方。
鲜红的“666”字样印在了乌沉磁针和天池上。
磁针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住,随即开始小幅度、高频率地震颤,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如同垂死的蜂鸣。它拼命地想抬起来,想再次指向陆沉舟,却被那枚小小的橡皮章死死“镇”住,徒劳地抖动挣扎。
“看见没?”姜眠指着那根在“666”红印下痛苦扭动的磁针,“这可不是普通的指南针。里面掺了东西,对特定的‘气’有追踪锁定效果。你的至阳玄魄体,在它眼里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亮得晃眼。张清远把这东西送我,赔罪是假,想借我的手锁定你的位置,或者…试探你的深浅才是真。”
陆沉舟的目光从挣扎的磁针移向姜眠镇定的脸,再落到自己手背上微红的指印。他眼底翻涌的冷意并未消退,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他没有再试图碰触罗盘,而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按下了内线电话。
“Anna,”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毫无波澜,“调取张氏集团过去三个季度所有非公开的财务报表,尤其是海外子公司的资金流向,重点标注所有流向不明或关联方异常的款项。一小时内,报告放到我桌上。”
挂断电话,他抬眼看向姜眠,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赔罪的礼物收下了,很好。”他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像冰原上掠过的刀锋,“礼尚往来,我也该给张公子…回一份‘厚礼’。”
姜眠看着他那副资本家准备收割猎物的表情,默默把镇魂印从罗盘上拿开。磁针“噌”地弹起,依旧顽强地、带着一丝被镇压后的虚弱,颤巍巍地指向陆沉舟的方向。
紫檀木盒静静躺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古朴的龙纹在顶灯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幽光,那两点暗红的龙睛,仿佛隔着时空,冷冷地窥视着办公室内的一切。而陆沉舟电脑屏幕上,邮箱的进度条正无声地向前推进,一份关于张氏集团财务秘密的调查报告,正在下载。
窗外,海城的天阴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摩天大楼的顶端。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