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楼车。
它们由帝国东南特辖区特产的坚韧硬木和部分精铁构件铆接而成,骨架粗壮得如同巨兽的肋骨。
高达三十多米的庞大身躯,甚至超过了金兰城这段矮墙的高度!楼车底部安装着巨大的木轮,由近百名身披重甲的士兵和健壮的战马奋力推动。车体外部覆盖着厚厚的铁甲,层层叠叠,如同披上了难以摧毁的鳞甲。
最令人窒息的是楼车顶部那巨大的平台!
平台边缘竖立着厚实的护板,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射击孔!此刻,帝国的强弩手正透过孔洞,将致命的箭矢,射向金兰城头!
更有一架架沉重的云梯,被牢牢固定在楼车顶部平台边缘,只待靠近城墙,便会轰然放下,成为帝国士兵登城的死亡通道!
这些移动的钢铁堡垒,正以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姿态,碾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碾过帝国重甲兵的尸体和残骸,坚定不移地向着矮墙豁口,碾压而来!每一步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威压!
“楼车!是楼车!”城头响起一片惊恐的呼喊。
士兵们看着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庞然大物,看着上面密集的射击孔不断喷吐着死亡的火光,一股绝望的寒意再次从脚底直冲头顶。
炎思衡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薛岳的意图——用楼车的绝对防御和高度优势,抵消火铳的杀伤,同时利用其顶部的平台火力压制城头,掩护步兵通过云梯直接登城!一旦让这些楼车靠近城墙,豁口的防御将彻底崩溃!
“火炮!”炎思衡猛地扭头,嘶声咆哮,声音因急促而带着撕裂的破音,“所有火炮!瞄准那些楼车!给我轰碎它们!”
部署在豁口后方稍高处几处坚固炮位的北明火炮,早已蓄势待发。
炮手们一听到命令,就在炮长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挥炮手迅速调整沉重的炮口。
“目标!正前方!最大号装药!实心弹!预备——”炮长的吼声在炮位回荡。
轰!轰!轰!
数门沉重的铸铁火炮猛烈地喷吐出巨大的火球!
沉重的实心铁球呼啸着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向那几座移动的庞然大物!
砰!砰!砰!
实心弹丸狠狠撞击在楼车厚重的前部装甲上!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木屑混合着破碎的铁片四处飞溅!
被命中的楼车猛地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推动它的士兵和战马发出一片惊呼和嘶鸣!
然而,硝烟稍散,守军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只见那些被命中的楼车,虽然前部装甲被砸出了触目惊心的凹坑,碎裂的木茬翻卷出来,甚至有一辆最前方的楼车,其推动结构似乎被震坏,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楼车的整体结构依旧顽强地支撑着!那覆盖多层铁甲和硬木的装甲,如同坚韧的怪兽皮肤,硬生生扛住了实心弹丸的轰击!它们并未停下,依旧在士兵的怒吼和战马的嘶鸣中,缓慢而坚定地继续推进!
“他妈的!打不穿!”一个炮手绝望地吼了出来。
炎思衡死死盯着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继续逼近的楼车,大脑在剧痛和巨大的压力下飞速运转。实心弹无法有效摧毁……霰弹射程不够,而且难以穿透楼车的护甲……怎么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炎思衡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楼车底部!那巨大的木轮!以及木轮后方,在楼车前后奋力推动的士兵和战马!他们虽然身穿重甲,受到一定的保护,但并非无懈可击!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瞬间闪过!
“换霰弹!”炎思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不!换链弹!所有火炮!换链弹!给我瞄准楼车底部!瞄准那些推车士兵和马匹!打断他们的腿!”
命令如同惊雷传遍炮位!
炮手们瞬间明白了统帅的意图!链弹!由两个用铁链连接的小型实心弹组成,射程不如实心弹,但一旦旋转着飞出,就是恐怖的切割利器!对付密集的步兵和轻甲目标,威力巨大!
“快!换链弹!”炮长们狂吼着。
炮手们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迅速地清理炮膛,将用粗铁链连接的两个沉重铁球塞入炮口。火把点燃引信!
“放!”
轰!轰!轰!
火炮再次怒吼!这一次喷出的火光中,飞出的不再是单一的实心铁球,而是一道道旋转着、发出尖锐破空呼啸的死亡铁索!
嗤啦啦——!
恐怖的金属撕裂声瞬间响起!
旋转飞舞的链弹,如同死神的巨大镰刀,狠狠扫向那些巨大楼车的底部区域!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横飞!
一辆楼车巨大的木轮被旋转的链弹边缘扫中,坚硬的木料如同朽木般被瞬间撕开一个大口子!木轮发出刺耳的呻吟,猛地倾斜!
更致命的是链弹扫入楼车底部推动的人群和马匹之中!高速旋转的铁链和铁球,瞬间化身为最恐怖的绞肉机!
“啊——我的腿!”
“不!!”
“希律律——!”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和战马垂死的悲鸣瞬间盖过了战场的一切声音!
链弹所过之处,断腿残肢如同被收割的稻草般抛飞!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楼车底部的缝隙中狂涌而出,瞬间将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一匹健壮的战马被拦腰扫断,巨大的马身轰然倒下,内脏流了一地!推车的士兵成片倒下,被铁链和铁球搅碎,被倒下的同袍和战马压住,发出绝望的哀嚎!
失去足够推动力的楼车,如同被砍断腿的巨兽,速度骤然减缓,甚至停滞!前进的势头被硬生生扼住!
“打得好!”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看着帝国楼车在链弹的死亡镰刀下挣扎、流血、停滞,刚才的绝望被一股复仇的快意取代!
然而,薛岳的准备,远不止于此。
帝国军阵中,早已预备好的备用推车队伍,在军官的皮鞭和怒吼下,悍不畏死地冲出!他们如同工蚁般,迅速填补上死伤者的空缺,疯狂地推动着那些受伤的巨兽,甚至用身体去顶住倾斜的车轮!与此同时,部署在楼车后方和侧翼的帝国投石机群,也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轰!轰!轰!
无数燃烧的火油罐和沉重的碎石块,如同冰雹般越过楼车,狠狠砸向金兰城头,尤其是那些暴露的火炮阵地!试图压制这致命的火力!
火油罐砸在城头,轰然爆裂!粘稠的火焰如同毒蛇般瞬间蔓延开来!碎石块带着巨大的动能,将城垛砸塌,将躲闪不及的士兵砸成肉泥!一门正在装填链弹的火炮被巨石直接命中,炮管扭曲变形,炮手惨叫着被掀飞出去!
“保护火炮!”张儁乂目眦欲裂,带着士兵扑向炮位,用盾牌和身体去抵挡从天而降的死亡!
炮火对射!血肉与烈焰的交换!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被链弹反复蹂躏之后,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依旧展现出了其冷酷的效率。两座受损较轻的楼车,在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推动下,终于碾过最后一段死亡距离,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狠狠撞在了金兰城东的矮墙豁口之上!
轰隆——!!!
城墙剧烈地颤抖!巨大的撞击让豁口边缘的碎石如同瀑布般滚落!楼车顶部的平台,几乎与豁口后的城头等高!
“放云梯!登城!杀光他们!”楼车内部爆发出帝国军官疯狂的咆哮!
咔!咔!咔!
沉重的机械声响起!固定在楼车顶部的数架巨大云梯,如同巨兽伸出的钢铁臂膀,带着沉重的风声,轰然放下!厚重的木板前端包裹着精铁打造的倒钩,狠狠砸在、钩在金兰城头的垛口和地面上!
一条条通往地狱的血肉通道,瞬间架设完毕!
“为了帝国!杀——!”
早已在楼车内部平台和下方拥挤待命的帝国步兵,爆发出震天的狂吼!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顺着放下的云梯,疯狂地涌向金兰城头!锋利的刀剑、沉重的战斧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滚下去!”高孝伏双目赤红,如同疯虎般扑到一架云梯前,手中的长柄战斧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向第一个踏上城头的帝国重甲兵!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斧刃狠狠劈在对方的塔盾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那帝国兵踉跄后退,却被后面涌上的同袍死死顶住!
“顶住!把他们推下去!”张儁乂嘶声狂吼,带着士兵堵向另一架云梯。
长矛攒刺,刀光闪烁!双方士兵在狭窄的云梯口轰然对撞!
真正的炼狱,降临了!
刀锋砍在重甲上迸射出刺目的火星!长矛刺穿皮肉发出沉闷的噗嗤声!战斧劈开骨头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怒吼、惨叫、骨骼碎裂的闷响、金属碰撞的锐鸣、垂死的喘息……瞬间在每一架云梯口、在豁口附近的每一寸城头疯狂爆发!血肉如同廉价的花瓣般被肆意撕碎、抛洒!
尸体迅速堆积起来,又被后续涌上的士兵疯狂践踏,化作泥泞的血肉地毯!
炎思衡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如同一道燃烧的流星,冲向豁口处战斗最惨烈的核心!那里,一架云梯上涌上的帝国士兵最多,守军已被逼得节节后退!
“跟我上!”炎思衡的吼声带着撕裂的沙哑,却依旧如同战鼓般激荡人心!
他身先士卒,剑光如匹练般横扫!
噗嗤!噗嗤!
两名刚踏上城头、立足未稳的帝国士兵咽喉瞬间被割开!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炎思衡苍白的脸上!
更多的帝国兵涌了上来!刀枪剑戟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
炎思衡身形急转,剑随身走,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冰冷的剑锋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一名帝国兵的弯刀狠狠劈在他左臂,软甲撕裂,鲜血涌出!
炎思衡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反手一剑,剑锋精准无比地从对方面甲的缝隙中刺入!那士兵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仰面栽倒!
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炎思衡被数名重甲兵围在中间,刀光剑影疯狂闪烁!他左支右绌,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帝国军官,手持一柄沉重的双手巨斧,如同人形凶兽般撞开人群,朝着被围攻的炎思衡猛扑而来!巨斧带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威势,当头劈下!空气都被撕裂!
炎思衡刚刚格开侧面刺来的长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斧劈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
“大人小心!”一声凄厉的嘶吼在旁边炸响!一个浑身浴血、断了左臂的北明老兵,竟用尽最后的力气,合身扑向那帝国军官!
噗嗤!
沉重的巨斧狠狠劈进了老兵的后背!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老兵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劈飞出去,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但他扑击的力道,也撞得那帝国军官一个趔趄,巨斧劈砍的方向发生了偏移!
轰!
巨斧擦着炎思衡的身体,狠狠劈在旁边的城砖上!碎石四溅!
机会!
炎思衡眼中寒光爆射!所有的悲痛、愤怒、决绝在这一刻化作玉石俱焚的杀意!他完全不顾侧面刺来的长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前冲!
噗嗤!
长矛的锋刃狠狠刺入他的右肋!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炎思衡的身体借着这股冲力,手中的长剑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芒,如同毒龙出洞,狠狠刺向那刚刚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收回巨斧的帝国军官面门!
太快!太狠!
那帝国军官只来得及惊恐地瞪大双眼!
噗嗤!
冰冷的剑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面甲的缝隙,深深刺入他的口腔,贯穿后颈!剑尖带着一溜血珠和碎骨,从其后颈刺出!
帝国军官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手中的巨斧“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鲜血混合着破碎的牙齿从面甲下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长矛贯穿、浑身浴血却依旧如同杀神般的北明统帅,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不解。
炎思衡猛地抽剑!滚烫的血泉从对方咽喉的破口狂喷而出,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踉跄一步,肋下的长矛被抽离,带出大股鲜血。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摇晃,但他手中的断剑——刚才那搏命一击,剑身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竟从中折断!——依旧死死指向蜂拥而上的帝国士兵!
“城在人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唱,悲壮而狂野,瞬间点燃了所有残存守军眼中最后疯狂的火焰!
“城在人在——!”
残存的北明士兵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他们不再后退,不再防御,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数倍于己的帝国钢铁洪流,发起了有死无生的反冲锋!
金兰城头,彻底化作了吞噬一切生命的血肉磨盘。每一寸土地,都被滚烫的鲜血反复浸泡。帝国的黑色与北明的残红,在这片狭窄的死亡舞台上,疯狂地绞杀、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