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岛上空的天象骤变,厚重的乌云如同浸透了墨汁,低垂得几乎要压到海面。云层中不时闪过暗紫色的电光,却诡异地没有雷声传出。海风突然变得狂暴,呼啸着在岛屿上空盘旋,却无法撼动三位修士的衣袍分毫。
鹰无涯与张长老并肩而立,两人周身三丈范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般平静。鹰无涯身躯挺拔,衣襟上暗金色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张长老面容肃穆,手中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微微震颤。
两人对面百丈开外,苍冥老怪那枯瘦如柴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万魂幡翻涌的黑气之中。他灰白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干瘪的面容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活似从九幽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
“鹰宗主,你说,咱们两边会是谁得了这秘境中的好处?”苍冥老怪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几颗黑牙,声音像是用钝刀刮擦着骨头。
鹰无涯并未答话,面容如同铁铸般冷硬。他额间那道金纹在乌云下不断闪烁,如同随时会爆发的雷霆。鹰无涯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波涛汹涌的海面,似乎想要穿透层层波涛。那里,原本璀璨的光桥通道此刻已经变得极不稳定,星光忽明忽暗,桥身不断扭曲变形,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银龙,随时会分崩离析。
突然,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汹涌的浪涛又静止了一瞬,紧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中心坍缩,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眨眼间形成。那漩涡直径足有百丈之阔,墨蓝色的海水被疯狂卷动,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漏斗,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漩涡中心传来的轰鸣声,如同万千海妖同时咆哮,激起数十丈高的浪花。
“要出来了!”张长老的低呼被浪涛声淹没,右手紧握的青光长剑光芒大盛。他的灵识锁定漩涡,浑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出手。
漩涡中心,一道血色身影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水花。南宫霆的状态凄惨至极,身上的道袍已经变成染血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伤口。他的左眼被鲜血糊住无法睁开,周身散发的气势却凌厉逼人,如同一柄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绝世凶兵。
“南宫峰主!”鹰无涯身形一动,瞬间跨越百丈距离来到南宫霆身旁,将他稳稳扶住。鹰无涯掌心灵力吞吐,暂时稳定住南宫霆体内紊乱的气息。近距离观察下,南宫霆的状况更加触目惊心,他胸口一道贯穿伤距离心脏只有寸许,腹部三道爪痕几乎将丹田撕裂。
“其他人呢?”鹰无涯沉声问道。
南宫霆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试图说话,却先咳出一大口鲜血。“回、回宗主……”他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得可怕,“折了……三位长老……”说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隐雾宗和铁骨楼……也死了两人……”
话音未落,漩涡中又接连飞出六道身影。这些修士个个形容狼狈,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势。铁骨楼的那名叫玄骨的修士最为凄惨,不仅浑身浴血,左臂更是齐肩而断。
五名涤妄修士的陨落,让苍冥老怪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也不禁抽搐起来。
鹰无涯心痛如绞,胸口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涤妄境修士在太始道宗从来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每一位的陨落都是难以估量的损失。他的目光扫过幸存者们凄惨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那位名叫赤练的隐雾宗修士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南宫霆。他嘴唇微动,一道隐秘的传音传入苍冥的耳朵。苍冥老怪听完,眼中凶光大盛,周身黑气暴涨数倍!
“死!”
随着一声厉喝,苍冥老怪挥动万魂幡。那漆黑的幡面剧烈抖动,幡上缠绕的怨魂发出凄厉尖啸,方圆百丈内的温度骤然降低,海面上甚至凝结出一层薄冰。只见一道漆黑如墨的魂箭自幡尖激射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直取南宫霆眉心!
“老匹夫,你敢!”
鹰无涯早有防备,他右手向前一推,太始神鼎瞬间出现在南宫霆身前。魂箭狠狠撞在鼎身上,发出一声震天巨响,狂暴的能量波动震得周围空间都有些不稳定,海面更是被余波掀起滔天巨浪。
“南宫师弟,你们先退下!”
鹰无涯一把抓住南宫霆的肩膀,将他推向远处。张长老立即祭出一面青色光盾,将重伤的几位涤妄修士护在身后。
苍冥老怪听了赤练的话后,方才出手偷袭已经不顾自己身为劫纹修士的丁点儿脸皮。“小辈,今日本尊定要取你性命!”他厉声尖啸,双手紧紧握住万魂幡的旗杆,奋力向天一扬。幡面遮天蔽日,将方圆数里的天空都染成墨色。阴风怒号间,无数面目狰狞的冤魂从幡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只巨大鬼爪,裹挟着滔天怨气朝鹰无涯当头抓下!
“鼎灵!”
面对这致命一击,鹰无涯不闪不避。他双手猛然合十,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他身前的太始神鼎剧烈震颤,古老铭文一个个脱离鼎身,在空中流转飞舞。鹰无涯额头青筋暴起,口中发出每一个咒语音节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现!”
随着这声震天怒吼,太始神鼎爆发出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柱,直入云霄。金光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形,化作一条长达百丈的威严金龙!金龙鳞甲分明,鬃须飞扬,散发出镇压天地的恐怖威压。
“你疯了?!”苍冥老怪脸色大变,“强行召唤鼎灵,反噬之力你可承受的起?!”
鹰无涯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双手依然稳稳维持着法诀。周身的金光与金龙交相辉映:“老匹夫,今日不将你留下,我鹰无涯誓不为人!”
金龙仰天长吟,声浪震得漫天乌云四散。巨大的龙尾在空中一摆,带起呼啸的罡风,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就将那只遮天鬼爪拍得粉碎。无数怨魂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于天地之间。金龙余势不减,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轨迹,直扑苍冥老怪而去!
“可恶!”苍冥老怪脸色铁青,疯狂摇动万魂幡。无数冤魂从幡中涌出,在他身前组成层层叠叠的黑色屏障。然而龙威浩荡,海面上被龙息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金龙势如破竹,那些怨魂组成的屏障被轻易撕裂,在金光中纷纷化为飞灰!
眼看龙爪就要击中苍冥老怪,这位劫纹大能终于脸色剧变。他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只见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泛着幽光的精血喷在万魂幡上,嘶声吼道:“万魂归一!”
那万魂幡上的无数怨气汇聚,化作一尊高达百丈的魔神法相。这法相青面獠牙,头生双角,周身缠绕着漆黑锁链,每一节锁链上都挂着哀嚎的冤魂。魔神发出震天咆哮,与金龙狠狠撞在一起!
“轰隆隆——”
天地为之变色!耀眼的金光与阴森的黑气交织纠缠,冲击波横扫四方,海面被生生掀起数百丈高的巨浪,整座星河岛瞬间被滔天海水吞没。方圆数十里的云层被彻底震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余威渐渐散去,众人只见鹰无涯与苍冥老怪各自后退数十丈。鹰无涯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太始神鼎的光芒已然暗淡,金龙虚影也消散不见。而苍冥老怪同样不好受,万魂幡上的冤魂少了大半,幡面破破烂烂,撕裂的缺口处还有黑气在不断逸散。他佝偻着身子,胸口剧烈起伏。本命法宝受损,他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小辈……够狠!”苍冥老怪吐出一口黑血,眼中凶光不减反增,“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老夫?”
鹰无涯擦去嘴角血迹,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冷笑道:“老匹夫,你若不退,今日死在鼎下的就是你!”
两人隔空对峙,气势不断攀升。四周灵气因二人威压的碰撞而扭曲变形,形成道道肉眼可见的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般切割着空气。
眼看大战就要再次爆发——
“宗主!秘境要塌了!”
南宫霆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急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海面上的漩涡已经开始崩溃,光桥通道寸寸断裂。无数璀璨的星光从通道中溢出,在空气中化作点点荧光。
苍冥老怪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算计。他心知今日事不可为,便冷哼一声,道:“本尊今日也不想两败俱伤!鹰宗主,你既然已经得了秘境中最大的好处,不如就将这残境让给本座如何?”他眯起眼睛,“你若答应,隐雾宗与铁骨楼立刻从天河墟撤军!”
“妄想!”鹰无涯毫不犹豫地回绝。
“小子,别不识好歹!”苍冥老怪厉声喝道, “本尊已经足够好说话了!”他阴森一笑,如毒蛇般盯住鹰无涯,“你那反噬之力恐怕压制不了多久吧?你若还想强行出手.……”
鹰无涯目光闪烁,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暗自调息,感受到体内逐渐失控的灵力,终于开口道:“隐雾宗、铁骨楼和道宗各遣十名玄根修士,五十名灵蜕修士,进入残境探险。”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秘境中,玄根修士不得向灵蜕修士出手。探险期间,双方休战!”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战事,待秘境探索结束后,双方手底下见分晓!”
“可!”苍冥老怪当机立断,显然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他袖袍一卷,将隐雾宗和铁骨楼的三名长老裹住,化作一道黑虹破空而去,只留下一串阴冷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三日后,两方人马同时进入残境!鹰宗主,可莫要食言!”
眼见苍冥老怪的黑虹彻底消失在天际,鹰无涯这才身形一晃,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三分。他迅速飞至南宫霆身旁,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南宫峰主,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曾找到传说中的蚌祖潮月珠?”
南宫霆面露苦涩,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通体莹白的玉盒。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玉盒开启——
“嗡……”
一股纯净至极的灵力波动瞬间扩散开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鸽卵大小的珠子,通体月白,表面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晕。然而与古籍记载不同的是,这枚本该完美无瑕的宝珠中央,赫然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这……这是残次品?”张长老失声惊呼。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猛地停住,生怕自己的气息损伤了这件本就已经残缺的至宝。
南宫霆艰难地点点头,声音嘶哑:“我们进入秘境后,按照星图指引,径直赶往核心区域。”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在那里……我们发现了这枚受损的潮月珠,还有几处关键传承……”
话未说完,南宫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勉强稳住气息继续道:“就在我们收取最后一处传承时……隐雾宗和铁骨楼的人马赶到……双方大打出手……最终导致秘境核心破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曲、白二位师弟,就是死在了秘境核心破碎的余波之中……”
鹰无涯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那枚残破的潮月珠上停留许久。最终他长叹一声,将玉盒重新封印,收入袖中:“罢了,先回天河墟再从长计议。”
他正要运转灵力带着众人离开,他正要运转灵力带着众人离开,突然——
“噗!”
一口鲜血喷出,鹰无涯身形不稳,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幸而南宫霆和张长老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将他扶住。
“宗主!”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无妨……”鹰无涯摆摆手,但越发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他强撑着直起身子,声音虚弱:“只是……召唤鼎灵的反噬……开始了……”他咬紧牙关,从口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