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的寂静，是那种能吞噬一切声音、沉重得令人心悸的死寂。黑蛛带领着她的三人侦察小队，如同幽灵般滑行在废弃的Zeta-9隧道入口处。巨大的、锈蚀殆尽的金属闸门被岁月和地质活动扭曲，裂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空气成分稳定，含氧量偏低，大量惰性粉尘。无辐射异常，无近期生物活动痕迹。”队员“鼹鼠”低声报告，手中的环境传感器发出幽微的光芒。
“声波扫描显示隧道内部结构极不稳定，多处坍塌，但……约一点五公里深处，似乎存在一个较大的空腔，通道似乎在此延续，方向……大致指向Gamma区域。”另一名队员“回声”汇报着地质扫描结果。
“能量背景读数……有轻微异常。”黑蛛看着自己腕部探测器上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非常低频的稳态波动，像是……某种巨大能量体的背景辐射残留，与堡垒能量屏障的特征有相似之处，但更……陈旧？像是褪色的痕迹。”
这印证了档案的猜测。这条废弃隧道，或许真的能通往那个危险区域的附近。
“保持最高静默等级。‘鼹鼠’头前探路，‘回声’持续扫描结构稳定性，‘壁虎’断后，注意所有异常。”黑蛛简洁下令，率先侧身滑入了那道冰冷的裂缝。
隧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破败。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和碎石，不时需要攀爬或绕行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金属框架。空气凝滞而冰冷，只有队员们轻微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声在绝对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头盔上的灯光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更深的黑暗在前方张着大口。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推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扫描仪显示周围的岩层应力极高，任何大的震动都可能引发新的坍塌。
与此同时，“磐石”医疗区内，关于灰鼠的异常仍在持续。
那台古老解码器与灰鼠脑波之间的微弱共鸣变得愈发明显。屏幕上，代表灰鼠脑波的信号与解码器运行时产生的某些特定代码片段，会出现同步的峰值和谷值，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能懂的对话。
“频率还在加快……强度也在缓慢提升……”医疗组长额头渗出汗珠，“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大脑难道在无意识状态下，自行破解了某种远古通信协议？”
“不像破解……”夜枭也被紧急召来，他盯着数据流，眼神发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共鸣？仿佛他大脑的某种变异结构，天然就能产生与这种古老编码同频的信号？”
林风凝视着监测屏幕上灰鼠安详却异常的脸庞，心中那个关于“诅咒”根源的猜想越来越清晰——灰鼠的变异，或许并非单纯的灾难，而是某种极其古老、与人类文明甚至“守望者”遗产深度交织的、未被理解的遗传代码或能量印记的显现？这印记让他能感知地心，能共鸣星语，如今……甚至能与旧纪元的造物沟通？
“尝试记录灰鼠释放出的完整信号序列，输入解码器，看能否反向解析出任何信息。”林风下令。这或许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理解“寻光者”数据甚至“黎明”指令的突破口。
地下深处，黑蛛小队已经艰难前行了近一公里。隧道在这里变得更加狭窄曲折，坍塌也越发频繁。
“队长，前方通道被完全堵死了！”鼹鼠的声音传来，“是巨型岩层断裂，过不去了。”
黑蛛上前查看，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参差不齐的岩壁，彻底封死了去路。扫描显示，空腔在岩壁另一侧约几十米处。
“扫描岩壁厚度和结构。”黑蛛冷静下令。
回声立刻操作设备：“厚度超过二十米……结构……等等！岩壁底部，靠近左侧的地方，扫描显示有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不是地质裂缝，更像是……人工结构的残留？非常深，似乎穿透了岩壁！”
希望重现！黑蛛立刻让壁虎使用更精密的穿透雷达对准那条缝隙。
“确认！是一条金属管道！直径约八十厘米！内部畅通！走向……指向空腔方向！管壁材质……是旧纪元的高强度合金，保存相对完好！”
一条维护管道？或许是当年施工期铺设线路用的！
“能进去吗？”
“需要清理入口的碎石……但内部空间足够匍匐通过。风险在于未知长度和另一端的情况。”
没有犹豫。黑蛛命令鼹鼠和壁虎开始小心清理管道入口的障碍物。这是目前唯一的路径。
就在管道入口即将被清理出来时，黑蛛腕部的探测器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嘀声。
她立刻抬手，所有人动作瞬间冻结。
探测器屏幕上，那个原本平稳的低频背景波动，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清晰的尖峰！虽然瞬间就回落了，但绝非自然形成！
“刚才……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或者……探测到了我们？”黑蛛压低声音，全身肌肉紧绷。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尘埃在灯光下缓缓飘落。
几秒钟过去，再无任何异常。
“继续，加快速度。”黑蛛下令，但心中的警报级别已提到最高。这条隧道，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死寂。
管道入口被打开，露出黑洞洞的、布满灰尘的管口。鼹鼠率先钻了进去，匍匐向前探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讯器里只有鼹鼠沉重的呼吸声和身体摩擦管壁的声音。
“到达尽头……管道出口……我的天……”鼹鼠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压抑的震惊。
“报告情况！”
“我看到了……堡垒……的一部分外壁！就在下面！距离大概……三十米！Zeta-9隧道确实通到这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堡垒的Gamma侧翼外壁就在眼前！但是……队长……你们最好自己来看……这里……有东西！”
黑蛛和回声依次爬过管道。管道出口开在空腔的岩壁上，他们小心地探出头。
下方是一个无比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穹顶空间，而“最后堡垒”那巨大无比、闪烁着幽暗能量纹路的金属外壁，就矗立在空间中央，如同神只的城墙，压迫感十足。而在他们下方，靠近堡垒外壁的地面上，竟然……散布着一些残破的临时营地痕迹！几个帐篷的残骸，一些散落的工具箱，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已经失效的能源发生器！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是不久之前！从痕迹的新旧程度看，绝不会超过几个月！
是谁？判官的人？不可能，他们对堡垒的探索集中在其他区域，而且这种规模的营地不像他们的风格。“塔”的人？还是……其他未知势力？
黑蛛立刻让壁虎进行全方位扫描和记录。
“扫描显示……营地遗留的物品上，有微弱的能量残留……特征……无法识别，非已知任何势力……等等！”壁虎的声音突然一变，“探测器捕捉到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信息残留？像是某种设备最后一次传输数据的……余波？正在尝试解析……”
几秒钟后，一段残缺不全、严重干扰的文字片段被解析出来：
“……日志片段……Gamma外壁扫描完成……‘守望者’符文识别率低于预期……尝试物理接触……”
“……警告……能量屏障出现应激波动……撤离……”
“……它们来了……不是‘肃正’……是别的……更古老的……守卫……”
“……为了……黎明……”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黑蛛小队成员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另一伙人！他们不仅来过，还试图扫描甚至接触堡垒外壁！他们提到了“守望者”符文、“古老的守卫”？还有……“黎明”？！
这伙神秘人是谁？他们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它们”又是什么？这段信息残留，是多久以前的？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而更让人不安的是，黑蛛腕部探测器上，那个低频背景波动，再次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但持续了更长时间的尖峰！仿佛某个沉睡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到来，或者因为这段信息残留的解析，而被稍稍惊动了一丝。
“收集所有能带走的遗留物样本！拍照记录！准备撤离！”黑蛛果断下令。此地不宜久留！
而就在他们小心翼翼收集样本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堡垒那巨大的、能量流转的幽暗外壁上，某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图案，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那么一下。
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深渊中，悄然睁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