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钟粹宫]小年刚过,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还覆着未化的积雪。钟粹宫的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映得窗棂上的冰凌都化成了水珠。
刚过晌午,钟粹宫里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鹦鹉偶尔发出几声脆鸣。圆姐正坐在暖阁里,就着炭火绣一幅《寒梅傲雪图》,丝线在她指尖穿梭,那寒梅的轮廓渐渐清晰。
突然,春桃慌慌张张打帘子进来,连礼数都忘了:“主子,咸福宫传来消息,马佳格格发动了,这会子正疼得厉害呢!”
圆姐手中的绣针猛地一顿,针尖险些扎到手指。她迅速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说道:“更衣!”她快步走向妆台,忽然回头:“去永和宫叫上桑宁”
不多时圆姐更衣完毕,快步往宫外走去,春桃赶忙拿起一件披风,小跑着跟在后面。
一路上碎雪裹着北风扑在脸上,圆姐却将斗篷兜帽往后一掀。春桃急得直跺脚:“主子仔细着凉!”
“马佳氏这胎...”圆姐望着永和宫方向喃喃自语,“怎早了这些日子?偏生在年关底下...”话音未落,就见桑宁带着绯云匆匆迎来,发间的银步摇在风雪中叮当作响。
咸福宫外人来人往,太监宫女们神色匆匆,却又刻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里头生产的马佳氏。圆姐二人刚迈进宫门,就见一个粗使宫女抱着一摞血污的帕子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圆姐皱了皱眉,径直往东边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马佳氏痛苦的嚎叫声。产房里,稳婆们忙得不可开交,一个稳婆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太监说道:“快去请太医,娘娘这胎位有些不正,怕是难产啊!”太监听了,脸色一变,赶忙飞奔着去请太医。
圆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朱漆廊柱后缩着个单薄身影。那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攥着帕子频频望向产房,却又像被火烫着似的缩回目光。
圆姐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宫女身边,轻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吓成这样?”
宫女被圆姐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圆姐,赶忙福了福身,嗫嚅道:“回...回李格格的话,奴婢叫春溪。”
圆姐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佩,递到春溪手中:“瞧你这孩子,紧张成这样。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伶俐,这玉佩赏你了。只是,我有些好奇,马佳姐姐平日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难产呢?”
春溪盯着突然落入掌心的羊脂玉佩,突然扑通跪下:“求格格救命!奴婢实在请不来主子坐镇,皇后娘娘在午睡,储秀宫格格又推说身子不适...”
桑宁看着这丫头跪的实诚:“你且说来听听。”
“回格格,奴婢去坤宁宫请了皇后娘娘,霜月姑姑说娘娘正在午睡,待一会睡醒了会通报主子。奴婢又去请了储秀宫格格,恩和姑娘说格格身子不适,奴婢眼下实在请不到坐镇的主子了!”
圆姐心中一凛,追问道:“皇上呢?可去请过了?”
春溪点点头:“早就让人去过了,眼下人还没回来。”
圆姐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老祖宗那可派人去了?”
春溪咬了咬嘴唇:“我们主子说了,老祖宗上了年岁,万不得已不能打扰。”
圆姐与桑宁交换个眼色。产房里又传来马佳氏撕心裂肺的喊叫,混着稳婆变了调的催促:“热水!再换热水!”
桑宁突然解下绯云腰间鎏金腰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慈宁宫的路可认得?”
“格格这...”春溪盯着鎏金腰牌上的[钮钴禄]三字直发抖。
桑宁一把将腰牌塞进她手里:“你放心去,好歹马佳格格肚子里是龙种,若是你主子问起,就说是我非让你去的!”
春溪重重磕了个头,攥着腰牌踉跄着冲进风雪,绯红宫装转眼就被漫天飞雪吞没。
圆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按住桑宁发抖的手腕:“你看那稳婆...”
只见产房帘子一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正偷偷往袖子里塞什么物件,黄澄澄的晃人眼睛。
圆姐和桑宁对视一眼,心中均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桑宁刚想上前质问那稳婆,却被圆姐一把拉住。圆姐凑到桑宁耳边,低声说道:“别急,此刻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且看她要唱哪出戏。”
两人佯装整理衣襟,余光却紧锁着那婆子。只见她左右张望一番,竟往宫墙僻静处溜去。绕过三折回廊,那婆子突然蹲下身,从袖中掏出的赫然是块赤金锭子。
“果然有鬼!”桑宁气得指尖发颤。
圆姐却盯着那婆子接下来的动作——她将金锭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一同藏进墙缝里,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产房。
待那婆子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圆姐立即拉着桑宁快步走向墙洞。
圆姐伸手取出盒子和信,指尖在触到信笺时微微一颤,那纸张的质地异常细腻,分明是上好的宣纸,绝非寻常宫人能用之物。
信上的内容没有明确提及马佳氏难产之事,但字里行间却隐隐暗示别的事情,牵扯到不止是后宫嫔妃,似是还有前朝重臣。信的末尾画着个古怪的符号,似梅非梅,似刀非刀。
桑宁看着信,眉头紧皱:“这信写得如此隐晦,到底是什么意思?和马佳氏难产以及大格格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圆姐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虽然不清楚具体含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稳婆收了金锭,又藏起这封信,必定是参与其中。只是,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这阴谋涉及的范围和主谋是谁。”
桑宁咬了咬牙:“不管怎样,绝不能让这些人得逞。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信中的暗语,找出幕后黑手。”
圆姐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信放回去,切莫让旁人知晓。等马佳氏这边的情况稳定些,我们回去好好研究。说不定能从信中找到与大格格死因有关的线索。”
突然,远处传来春溪的呼喊。圆姐迅速将信笺折回原样塞回墙缝,低声道:“记住这个位置。”
太皇太后的仪仗已至宫门,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走在最前。见二人立在风口,老祖宗凤目微眯:“你们倒是来得快。比哀家和其其格还来得早”
圆姐和桑宁对视一眼,一起福了福身,说道:“见过老祖宗、太后娘娘。”
圆姐福身时悄悄将袖口沾的墙灰抹去:“臣妾们听闻马佳妹妹发动,特来尽些心力。”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突然一顿,苍老的目光扫过产房方向:“难产?哀家记得上个月请平安脉时,太医还说胎位极正。”
话音刚落,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是稳婆变了调的惊呼:“没力气了!快拿参汤来!”
桑宁的手猛地攥住圆姐的衣袖。两人交换的眼神里,都映着那个藏在墙缝里的、染着血色的秘密。